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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简介

界之边缘——陈艺个展

文/丁奋起

动物是陈艺作品中一个辨识度很高且反复出现的视觉形象。无论是在画面中作为被单独描述的对象：《玩币的狼》、《一只被抓住的鸟》、《小鸟系列》、《填鸭》、蜘蛛，还是在《不，NO.》系列作品中交替出现的，那些濒临灭绝的20种动物的类似“自然生态”主题。动物的形象从画面中单一被叙述对象的从属地位，反转而成为绘画主题（2014年夏天到2017年上半年），这种变化在《不，NO.》系列作品中十分明显，图像的观看从可视的形象递进到主题的可读性，使得观者与画面的互动不只停留在被观看的层面，它引导观者进入了一种阅读模式或者阅读的动作之中，画面愈发主动地趋向于自我意味的生成。

然而动物形象的数量增加以及在画面中满布绘画式的“排列组合”，并不是为了强调情节、叙事性、故事背景这些文学化的表征要素。绘画只是绘画本身，它从形象的起点出发，再归结于图像自身的叙事逻辑和表征的方法论，它面对着观众，自身并不会发出自我阐释的声音。而它的耐人琢磨的意味，恰恰隐藏在画面的背后，那个我们无法一眼望穿的背后。就像作者应该消失在作品背后那样，作品的所谓“意义归属”同样不应该干扰我们对画面的观看。在我们视知觉的感知过程中，形象只是一个具体化的剪影，一次对作品观看行为的源初映像，而图像代表着画面视觉信息源的场域综合效应，它依赖的是在阅读模式之下的整体性阐释与综合表达。

既然作品与所描绘的动物形象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还原论和再现事实，那么作品成立的意义，就必须在作为符号的图像和作为镜子的图像的范畴或边界之间，找到一个新的临界点，一个由众多的异质要素攒聚而成的视觉信息集合，从而将艺术家对于世界大视野的认知进行深度的图像阐释，“将图像表征看作是一个由异质成分组成的多维领域、一幅抽象拼贴画、或者一床用碎布拼缝起来的经年旧被”【1】。基于此，《爬行》和《分娩》也是非常值得讨论和分析的两件作品。这是两件有些许抽象气质、拼贴元素和物质主义审美趣味的综合材料作品。作品的绘画语言看上去具足完备：譬如鲜明而又丰富的色彩、饱满的画面空间、主体物剪影式的硬边处理手法。从画面的四角到中心被艺术家同等重视，甚至有点“面面俱到”的嫌疑。但恰恰这两件作品的内在结构是分裂的，甚至是碎片化的，艺术家将复杂的视觉要素并置一隅的手法，难道不是对复杂多变的生活体验的映现所提出的扣问吗？那些抽象而色调明丽的同心圆环、画面中心位置的向左运动的三个爬行物、拼贴在画面四周的物质主义审美象征的消费符号：跑车、游艇、豪宅、Visa Face ID、手机、手表、香槟、蛋糕、冰激凌，时装、珠宝、钻戒、口红、香水、高跟鞋……前一类是拜物教中偏向男性化的符号，至少是中性化的。而后一类物品则女性色彩十足。看到这些铺天盖地，令人炫目的物品不禁使人发问，究竟是物质主义美学分娩了我们的审美趣味？还是我们的物欲催生了消费社会？

如果我们试图用两三个关键词或者诸如表现、抽象、写意之类即有的风格样式来归类艺术家或界定艺术家的作品，无疑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展览的叙事结构也并非要重构不同作品风格之间的逻辑关系，使其环环相扣而又无懈可击。我们只是试图用一根线，即对创造性的追求和超越这种精神的线索将展出的作品相互关联起来。从2014年夏天直至今日，陈艺的作品风格多变，不同系列作品之间是一种看似被动的逻辑关联，即关于艺术探索精神的联结，对自然的关照、环境问题的关注、人文关怀这些朴素的人类共同体的情感诉求，贯穿在近年的创作过程始终，且反复交替地进行，自由自在，若婴儿然般地表达。《玩币的狼》也是一件轻松而有趣的作品：狼是自然和野性的象征，钱币是被人类规定或用来规训人类的一个可供量化的物品。画面中狼与观者之间是平视的角度，在画面内外相互对视着对方。而被它所玩弄的钱币在我们的“鸟瞰”之下，看似触手可及，但它们各自的野性我们又能驾驭几何？平视和俯视的不同视角，野性与训诫的气质差异，艺术家用并置的手法，将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形象柔和地相互渗透在了一起。

这使我想起了英国艺术家大卫·霍克尼、德国艺术家马丁·基彭伯格、法国艺术家弗朗西斯·比卡比亚。这些大师无一不是风格多变、创造力旺盛的美术史典范。其作品的精神内涵：风格多样而不囿于形式本身。变化之道亦是艺术唯一不变的真理，也是艺术家在整个社会共同体中的文化价值所在。

展览呈现的是艺术家陈艺2014年至今的创作思路及其变化。作品风格样式或者审美趣味的刚性界定对这一类艺术家无从生效。从媒介到手法、从风格到样式、从绘画语言到材料特性，绘画留给艺术家的是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狭窄路径，它的可能性空间仅仅存在于相邻的场域或界限的边缘。

2018年3月26日于成都栀子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