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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简介

Paramita | 彼岸

作者：沈揆一

1980年代中期，在江苏省国画院的徐累就全身投入了新潮美术运动，在兴起于南京的新文人画和前卫艺术运动之间起了一个桥梁的作用。1986年他即在南京展出了一件形式上十分美的反艺术作品。那是一件四联的立轴，纸面上没有画，而是非常精致地制作的马路上的一个沙井盖和周围路面的拓片。下端的画轴画上了在中国用作交通分隔红白线条。艺术家在这里所开的玩笑的是拓片一般是被用作纪录俱有重要文化价值的文字和图像──刻在石碑上的著名书法家的题词，或是记录在古代青铜器或甲骨上的历史事件。这里，每个人都会在其上面踩踏、驾驶的肮脏街面被提升成为艺术的主题。然而徐累并没有全然抛弃绘画。可能受到当时大量译介的西方超现实主义、存在主义哲学以及弗洛伊德心理学著作的激励，清楚地意识到作为一个中国公民在全球文化中的位置，他将他的画笔及时地转向发自个人的沉思和冥想。他1986年的丙烯画《越界》，描绘了一位典型的民国时期穿着的人正穿越一串类似故宫城门的拱形过道，即已开始以一种极其精致的超现实主义风格创作绘画。1989年他参加前卫艺术大展的作品《裂变》和《心肺正常》也体现了他那时的心路历程。

但进入90年代后，徐累没有继续追随前卫艺术大潮，而是回归到他初涉艺坛时熟识的传统媒介，在熟宣纸上以类似工笔的方法作画。但徐累认为“往回走不是守旧，不是倒退，是追溯和复活历史上有价值的起点，相当于车在前行过程中的后望镜，也是一种对未来的态度。”在实践上，徐累也确实是那样做的。他在二十多年来的绘画实践中极其出色地以中国传统工笔画的形式将各种视觉文化的经典元素融汇置入当代艺术的语境之中，用极其精致的绘画语言创造出一种独特的视觉文本。

他画中常见的马、鸟、青瓷、椅子、太湖石、礼帽、幕帘，屏风等物象构成了他特有的修辞符号，诉说着他的梦境，指代着某种心理或精神的表征。他运用传统工笔的语汇，引入东方哲学中的“空无”和“清虚”，即使是五彩缤纷的《霓石》或《五彩石》，仍创造出一种宁静空灵、宗教般诡秘的幻象境界。

他的画面经常分割成几个部分，以建筑构件或家具营造空间。但徐累在意的并非物理空间的再现，而是在画面中提供瞬间意象生存的空间。此次展出的《世界的床》系列画面中游移漂浮的各式具有文化意象指代的卧床和建筑构件所构成的幻象空间即可看到他的用心。布幔帘帐也在徐累的画中扮演着要角。有时半掩的薄帘揭启了人们意欲窥视的空间；有时厚实的布幔又似乎遮住了整个画面，有意地阻隔了人们的视线，却也创造了人们对布幔后面无限想像的空间。

徐累画中精心安排的构图蒙太奇显示了他对画面空间关系的娴熟把握。元明文人山水的经典符号、马鹿禽鸟、重屏叠帐、民国时代的人物、家具、鞋帽和舆图，人们的视线不断被画面上各种互不关联的图像和符号吸引而又错开。时间和空间的紊乱叠置似乎在向你隐喻着你生活其中的乱世，不断地向你提醒着与自己的过去及外部世界的关联，又分明在向你展示世间转瞬即逝的各种变迁。在他去年创作的《岸》系列中元明文人山水的经典符号与当代电脑软件构建的山峦岩石共享一个画面空间，但时空的距离感又通过色彩上含蓄晦暗与张扬亮丽的对比向我们明示。通过对传统符号的解码和代表当代社会生活体验的符号的介入，徐累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在空间的相悖性中相冲突的、被硬性整合为一的世界。

徐累绝对是一位思想型的艺术家，无论对中国古典文学音乐或西方哲学宗教都颇有研究，因此他的绘画似乎总是透彻着某种哲理性。他以精妙的笔触、典雅的色调，诱使我们进入一个幽邃，诡秘和忧郁的梦幻世界，里面每一个神秘的图像符号都赋有某种隐喻，带有某种颓废的伤感，或如川端康成所言：“颓废貌似远离神，其实是捷径，” 通向彼岸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