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这是当代艺术圈最为熟悉的时间点,它通常定格在周末,...
2019.12.02
这个展厅的空气里,有浓度为0.01%的酒精。
在保罗·安德森(Paul Anderson)的小说《山羊之歌》里,人类行动被名为SUM的人工智能系统完美管理,从核电站到自动化工厂、卫生系统和服务部门,从教育到文化和社会秩序都一概交付于SUM,永世不灭。人类自身被SUM许诺了「复生」,而且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复制。「所以,死亡实际上相当于睡了一觉。」
直到主人公的女人死去,这种如博尔赫斯笔下的博物馆一般「宁静、恐怖而有条有理」的程序世界,才开始出现一道裂隙。
故事充满似曾相识:主人公弹着竖琴;当他从SUM那里带走被复活的女人时,被要求「不要回头」;「斯丽卡」的追随者们,隐现于阴影重重的荒凉山顶,足之蹈之。在秩序与逻辑取得终极胜利的故事设定里,这些元素仿佛是某个久远时代的回响,勾勒着那位受难、变形、出生两次的希腊神明的面孔。
展览「山羊之歌」是一张不存在的专辑,歌名来酒神祭司在历史里的残影:古希腊浮雕,珀西·比希·雪莱的《西风颂》,爱伦·坡的《瓶中手稿》,保罗·安德森的《山羊之歌》,以及匿名的作者。它们衔接而成一种在机器精密时代对「醉」的告解,一种在屏幕环绕间对「剧」的吟诵,一种在冬春之交对第一棵葡萄藤的致意,一滴弥散在展厅空气里的酒。
三位艺术家的作品如运送回过去的礼物:「时间篝火」是旅行影像与虚拟记忆的奔突与交融;「过客」是一次沿直线向你的行走,科学仪器所窥的「内在」成为行走中的褶皱;而无生命的物体在走道尽头自行旋舞,拼贴成展览的结局。瓦尔堡在《记忆女神图集》的导言手稿中曾描述,如果深入对于行走、奔跑、舞蹈、拥抱、拿取或者携带的艺术描绘,我们将有可能从中探测到深邃信仰的幽微回响。展出的作品似乎不绝对属于数字平面:时间的篝火,南半球的荒漠,桌面的陀螺,在窄窄的砖墙展厅里依次明灭,行走,自旋,共同敲打着不可言说的「时间感知」,暗示着那早已从我生命里退场的,可“置身其中”,可蔓延至血肉的“自然”。酒神祭司年代那由隐秘之结关联起来的万物,如今平静地安歇,空气中0.01%浓度的酒,将它们悬吊在醒醉边缘。
这张不存在的专辑并没有实体CD, 如果有,应是如那位希腊人提奥多罗斯·特佐普罗斯(Theodoros Terzopoulos)所描述的,「仪式时间」一般的存在,它「提供着节奏,收集即兴的声音,以及珠玑般的字句」。它们体现了一种令人畏惧的感情,在SUM统治的井然有序的世界里,人们已不再熟悉这种感情——大多数人甚至不知还有这样的感情存在。
那种感情是对当代科技所放大的「永世不灭」之欲念的背水一战。
是放弃「永世不灭」,转身择取「生生不息」。
罗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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