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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简介

对望的方式

艺术在欧洲启蒙运动之前曾被看作自然之镜，后来它又被当作现实或社会之镜。而今天，我们的时代在获得了空前的“接近技术”后，反而需要艺术给我们带来观察的距离。

汪凌的创作，恰好为观察的距离提供了维度。从早期的超写实绘画到此次展出的几组新作，她一直以“观看”为切入点，从“凝视”到“眺望”，将科技、自然、人性、社会之间的复杂关系透过不同的形式呈现。她通过创作如摄影般的画面，邀请观者重新思考景象，在那以画笔和光影塑造的镜头下，我们带着自身的认知与阅历，以更质朴、本真的视角，与自然、与生活相望，与亘古、与当下对话。在此次展览中，三组汪凌的作品通过多样、重叠、错位和虚实的运用，以不同的艺术形式叠加，让生活中的诸多可见与不可见一一呈现。

在《你所看见的》系列，汪凌尝试对“眼见为实”发出提问，用窗作为隐喻，重塑我们习以为常或从未关注的事实。我们是否应当相信这些画面是再现“客观的真实”？绘画记录着汪凌的主观视觉，这是“网膜图像”（the image on the retina）和“心灵图像”（image in the mind）的结合与再现。如汪凌所言“或许我们不过是通过自己的感觉、经验和期望在经历和想象，透过各自‘窗’的过滤，‘看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图景和心中之象。我们或许已经远离自然的真实，从一种媒介到另一种媒介的每一次转述，都成为‘社会真相’的再创造。”在此过程中，自我也成为了窗户。让·利奥塔尔（Jean Etienne Liotard）在《论绘画原理和准则》中提到“绘画是最让人吃惊的女巫。她会用最明显的虚伪，让我们相信她是完全真实的。”

《遥望天空的四十种方式》源于汪凌在新冠疫情爆发期间完全被改变的时间体验所带来的触动，当时那种周而复始返璞归真，基本随着太阳的起落而进行的生活节奏让她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这促使她探寻艺术本质的魅力：在艺术作品中，是什么特质使它们能够不受时间限制，可以和未来无碍沟通？作品怎样才能不受到媒材和技术手段的时代局限而成为非时代表征记录的艺术作品？她想最可能的就是自然和人性。在这组作品里，她根据我们的祖先通过观察自然，总结创造的十二时辰，选用了其中“子丑寅卯申酉戌亥”八个时辰的天色，做出四十幅不同的自然之景。在画面中，透过天际下的层层树影与月光，因“等等原则”（etc. principle）而让我们在那些多重叠合中，延展着观察的视角，连接起过去，现在和未来。如同美国诗人斯蒂文斯（Wallace Stevens）的诗歌《看黑鸟的十三种方式》，汪凌同样赋予了单一意象下的多种如诗般的观察角度。

以光影勾勒的《星星的背》，让无形与有形相融于明暗中，整个空间构成了整件作品。这是一个如同看不到边际的奇异盒子，通过视觉、嗅觉刺激我们的头脑和想象力，引导我们调动各种感观去感受。在星罗棋布的光斑中，我们可以看见空间建筑里原本的景象——花砖与白墙、岁月与历史的痕迹，也有镜片中隐隐绰绰的人、事、物的影像记录，还有隐约窜入鼻腔的“星辰”的味道，我们从中感知到的是自己和身边的场域。在这个汪凌搭建的光影剧场中，黑暗拓印出现实的肌理，事物在灯光的凝视中显像，星星点点，如同失落的记忆与体验在渐渐浮现，形成了不可思议的时空幻象。这像是一个空间的游戏，每块镜片包含了一个梦境，而光束的映射串联起这些梦境的碎片，让我们可以自由地在不同的梦境中穿梭，在介于可见与不可见的状态中体验。

当置身于展厅，置身于汪凌所书写的窗户前，布帘后，暗影中，光束外，穿过我们目光的是时间是空间，是历史是当下，是现实是虚幻，是星辰是树丫，是窗外的景是内心的窗。我们在感受艺术家观看世界与生活的方式，同时也在观看与对望中映射出内在的自己，这是我们与世界、与艺术、与自我对望的方式。

黄轶群

202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