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文先生留给中国当代艺术的最后遗言
一听到苏立文(Michael Sullivan)先生去世的消息,我有些惊讶,就是在上个月8月17号,在我们当天于“上海明圆艺术中心”举办的《自在与自然》的绘画展开幕晚宴上,老人在朋友的陪伴下还与我们一聚,有过一次开心而爽朗的交谈,怎么一下子就仙逝而去?但幸好有过这次聚谈,苏老给中国艺术留下了一些至为重要的遗言,我几乎认为这可能对中国艺术的未来有着巨大的启发性。第一眼看到老人,一部二十世纪活生生的中国艺术史就屹立在我面前,从1930年代到当代艺术家,老人都有过深入交流。老先生1米90,高瘦清爽,精神矍铄,已是97岁高龄,思维却敏捷清晰,几乎难以相信这已经是一个97岁的老者,可见老人已经深得中国文化的“烟云供养”之妙。面对老人,我知道这是一个最好的当面求教的机会了。一开始我就直接进入了艺术的主题,我问老人的第一个问题是,对于中国当代艺术或未来的中国艺术有什么样的建议?老人直接答道:没有!因为答案应该在艺术家那里——他指着在座的几位艺术家说到!需要艺术家自己在未来创造出来,需要通过作品以及作品的形式语言告诉我们。确实如此,不可能通过操作或者运作产生出一个艺术流派,需要集蕴,需要艺术家们有着对艺术的真正贡献。老人反过来问我的问题则是:如何看待艺术?是注重内容还是形式?这是老人一贯的态度,无论多么好的内容与观念,如果艺术形式不新颖,不高级,也不是艺术。我当然同意这个观点:老人的意思是形式要大于内容,而且对之前三十年的所谓当代艺术有着自己的意见,认为形式上并无创新。因为艺术之为艺术,最终还是要以极为准确以及高超的形式性体现出来,艺术的激发也在于形式性,明确这个标准,并非形式主义,而是艺术的真谛,否则就不再是艺术,哪怕是超越艺术,也要以艺术的方式,即以高超的形式的方式来提升。这一点,也是老人对中国艺术精髓的明确理解:中国传统艺术其实异常注重形式或形势的变化,哪怕是程式化的风格,也要在晚年衰年变法而求变。我们讨论的第三个问题是赵无极,我试图阐明我自己的艺术史观,即我们应该从晚明重新开始书写艺术史,经过晚期黄宾虹,再到赵无极,我试图清理出这个中国艺术现代性内在转化的线索,苏老很认同我这个想法!我与老人一样喜欢赵无极1960-70年代的早期作品,而不是1980年代后过于抽象色块的作品,因为在早期那里还有着丰富多变的笔触,有着山水与风景融合完美的形式语言,但后期过于抽象与薄弱了,老人认为还是以“意象”为好,不能过于抽象,这在中国美术馆老人的个人回顾文献展的视频对话中已经有所说明。当然如何理解这个“意象”,还是一个有待于继续阐明的问题,是否要把意义、感受与抽象的感受力结合起来,但又不陷入其中一个,否则具象与抽象都是某种限制,我试图提出“虚象”或“余象”,老人对这个留白的余地所可能激发的艺术想象很有兴致,可惜我们并没有多展开讨论。第四个问题是,因为我们这次上海展览的几位艺术家也在场,老人看着画册中的几位画家,尤其是刘国夫与关晶晶的作品,老人很欣赏,我就与他讨论起如何在赵无极之后,中国当代绘画继续深化的问题,他指着这些画家作品说,在这些作品上有着一种“自然元素性”的想象方式,有一种丰富细腻的生命能量萦绕其间,这个“自然的元素性”,让我们在座的诗人赵野也异常激动,因为这确实就是我们一直试图重新理解自然以及转化为形式语言的说法,老人以其敏感,一下子就点明出来,与我们不谋而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