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读博,得有多少勇气和不自信啊!
北影博士激起的愤怒,没撑过元宵节就烟消云散了。但是知网还在,和百度一样,它们都是中华大地上的一朵朵久盛不衰的奇葩,而且一定还会继续熬汤害人——知网的主要受害者同时是它的信息供应者,高校师生。
这种事在艺术教育界屡见不鲜,实践类博士和理论类博士的区分就够分裂的了。关于设置实践类博士合理性的讨论从诞生之日起就没消停过,去年还有艺术媒体广邀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唇枪舌剑,但所引起的反应都没能出微信朋友圈——两相对比,那些对艺术界娱乐化倾向的指责自然不攻自破(这里习惯性地说“我们”是艺术,“他们”是娱乐,很难改)。我的前室友,非艺术生,在谈经论典之余对舞蹈、音乐专业的博士每每愤慨不已:扭扭屁股、喊两嗓子就成了博士!!我一开始没当回事,说的又不是我这种搞艺术的(学术的),不过听多了就发现不对,我这种随便画两笔的也属于他眼中的这类骗子——虽然我已经多年不画画,但依旧心虚,担心万一哪天他忍不住为民除害半夜把我给宰了可就惨了,后来跑到宿管处以死相拼要求换宿舍。
但我自觉还是能够理解这些读书人的,都是读着范进、孔乙己等人的先进事迹长大的,没见过一个聂小倩,千年老妖倒是成堆。之前看过一个针对高校博士的心理调查,健康的没几个。群众眼中不学无术的艺术类博士也不能例外。住宿舍时有天凌晨睡眼惺忪上厕所(不是洗手间、化妆室,就是厕所),看到一位同学抱着自动小便器上的盖子喃喃自语。吓得我扭头就跑,反锁上宿舍门,宁可尿床都不出去。后来但凡提起杜尚、博伊斯,我就会想起那个夜晚。
博士的日常生活就是上课、读书、查资料、写论文(或做实验、搞田野调查什么的),这让一门心思搞创作的博士特别苦恼。曾见一位博士候选人做论文答辩,几万字论文没有一个注释,答辩组的一位老先生追问问题、结论都哪儿来的?淡定回答:我自己思考的结果。“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但这类博士的导师或是艺界翘楚,大多没有经过必要的学术训练,自己没怎么写过论文,对博士培养要求的态度也很分裂,从心底里瞧不起为学位设立的条条框框。
一个基本共识是从本科到博士研究生,学历越高水平越差。艺术家、设计师等以实践为特征的人群去读博士的,如果不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精神召唤,就是对自己专业没什么自信。实践类博士头衔的出现表面上说和中国的艺术和就业市场挂钩的,深层则是对专业评判机制的不健全,如果有所谓的学术共同体也不至于几十年的怪现状成了常态。几年前听人说,在山东地界有藏家在赌完协会领导后开始“赌博士”:在艺术家考博之前买批画,押他或她考中博士后升值卖出。在一个价值混乱的环境下,头衔、职务、身份这些虚的东西却成为看得见摸得着的专业认证,而且你还找不出理由反驳:为什么你不是院长/博士/教授/×江×湖学者?那年美术馆有个来自三八线以北的展览,布展时作品悬挂的高低与艺术家的身份相对应挂钩,功勋艺术家的作品在最高处。我后来常常自责,当年不该蔑视友邦的价值观。有次给硕士答辩做秘书,一位混学位的地方官员信口开河,被答辩组的一位老师骂得狗血淋头——卿本大老爷,奈何受此辱?教育体制变了,作用没变,不管什么论文、什么学位,社会上看的还是“功名”二字。
书上说:板凳要坐十年冷,可只有屁股才知道坐着有多凉。但千万别因此而号召大家“反思”,在自相残杀的受害人群中反思是最危险的。各种实践类博士固然是学术提升的需求,但其他读书人的心理也不能不照顾。我觉得不如大胆地向传统学习,开放纳捐一途,正大光明,各取所需,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