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孤独的狂欢会落幕?
保利华谊(上海)首拍重磅推出重要东西方艺术夜场,引各方关注,热闹非凡。中国艺术部分自不必多说,近水楼台,多年耕植,又是资本大佬坐镇,卖什么都不稀奇。事实上,所谓东方部分,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中国部分。日韩份额之单薄,以及因为完全没有市场基础而缺席的其他亚洲板块,比如东南亚艺术,在丰厚强悍的中国艺术面前实 在没有存在感。不过没关系,开门第一炮力图全、广、响,瑕不掩瑜。在中国艺术板块,除了在20世纪早期中国油画部分略短之外,这场夜拍确实做到了全、广、响、高 分亮相,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涵盖了重要艺术家之重要作品的高质量专场。
夸完了人,就要得罪人了,现在要来说一说西方板块。首先,需要肯定,在中国本土推出西方板块本身是十分勇敢而有野心的。无论是西泠印社的浅尝试水和苦心坚持,还是保利华谊的看似华丽的喧嚣登场,都有很大的实验意义。但不能否认的是,无论从征集范围还是难度来说,中国拍卖行,我说的是任何一家,都还不具备在国际范围内征集西方作品的能力。说实在一点,就是我们没有能力直接从原产地拿货,无法从源头做起,只能拾人牙慧。我们既缺乏这个门类的专家,也缺乏真正识货的藏家。一无工具,二无土壤,这不是任何一家拍行可以在短时间内解决的。无法从国外征集直接导致了只能在国内现有收藏上做文章。而国内现有收藏的质量又实在差强人意,重新拼盘上桌,也避免不了冷菜翻热的古怪感。所以在这里虽然拿今年办了西方专场的保利华谊和西泠作切入点,但想说的却不仅仅是这一两场。
从总体上而言,如果看出场名单,保利华谊的西方部分还不算差,有毕加索,有莫奈,有塞尚,有高更,这些一线印象派的名字罗列在一起还是很有气场的。但煞风景的是那套几乎不能定义为艺术作品的赫斯特的架子鼓,以及那件既无来源,也未参加过任何重要展览且不具备风格代表性的基弗。就像画出唇线的口红不如不画。保利华谊求全求广之下,在西方当代部分的发力无门暴露无遗。这也很正常,西方当代艺术体系和我们还没玩到一块去。中国市场再热,也是新兴市场,新兴市场的主要作用是消费。如果藏家要卖,必首先考虑国际性平台以触摸到更有传统和基础的国际市场。同理适用于印象派门类,但印象派门类又有些特殊。因为印象派实在离不开新兴市场的雨露才能稳有收获。之前的日本,现在的中国,也包括俄罗斯,印度等等,都是这个门类“非常有用”的新市场。
为什么说“非常有用”?因为我们不仅有力地推高了顶级作品的价格,更时常成为实用的清仓接盘侠。印象派真正掐尖的好作品一旦露面根本不愁卖,这时我们就成了推动价格飙升的“搬砖侠”。而当那些并不出色、质量并不好、估价并不便宜、缺乏市场说服力的作品一旦出现,我们很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被联络的人。因为他们知道中国人要的是“莫奈”是“毕加索”是“马蒂斯”,而不是莫奈的艺术或毕加索的艺术。对我们来说,盛名之下,作品本身的质量是可以商量的。这注定了国内逐渐积累起一定量的有名无实的一线印象派艺术家作品,而真正质量过关的艺术作品远远不够撑起稳定的交易流通。当那些挂着大名却乏善可陈的作品待价而沽,放到国际市场上交易很可能遭遇滑铁卢。但在国内,虽然缺乏专业知识和常识,可国内西方门类的交易就是要充分利用这样的无知,因此反而大有机会可乘。作为商业行为,买卖人逐利而动,无可厚非。但作为一个艺术收藏行为,实在不能不说有些可悲。
在保利华谊的夜场中,西方板块最大的一件货就是毕加索1962年所作《灯下的女人》。估价3000万-5000万人民币。从估价上来说,这件作品满的就要溢出来了。今年纽约苏富比,一张从出版到展出记录都和这件十分相像,同尺寸1963年杰奎琳肖像,估700万-900万美金,非常痛快的流拍了。
从人物角度来说,这张作品远没有近期苏富比上拍这件完整优美,好在它构图略有层次。但在没有显赫来源和特殊背景的情况下,单靠强调画中人是杰奎琳就想卖出500万美金是没有说服力的。毕加索确实画杰奎琳画得最多,一辈子创作了400余件以她为主角的作品。从另一个角度说,恰恰因为量大,杰奎琳肖像远远没有奥尔加、Marie Therese或者Dora Marr、Gilot来的珍贵。
从整体作品质量的角度来说,1960年代的毕加索相对于 30、40、50年代来说,作品质量下降很多,需要特别谨慎。晚年的毕加索作品构图不但愈发趋向简易,色彩也丧失了热烈的气息,笔法熟练笃定却干涩。在毕加索1960至1965年所有成交共344件油画作品中,只有22件在含佣的情况下达到了500万美金的价格门槛,其中14件成交在2010 年以前,也就是市场最蓬勃的时期。而保利华谊这张作品曾在2010年以350万美金流拍。如今以5865万人民币(900万美金)落槌在中国,也真的是没谁了。至于朵云轩马上上拍的那件毕加索,如果是真作,估价是合理的,但问题是如何解决真伪的疑问,至少从现在所有的资料来看,不足以百分百证真。
再来说说保利华谊这件高更,这是一张super早的高更,也就是高更还没有成为高更的高更。正好借这件作品说一说买西方大师非典型风格作品的问题。因为价格较低,一线大师非典型风格作品其实可以成为很好的收藏方向。所有艺术家都经历过青涩、成长、变化的过程。有些非典型风格作品虽然不具备盛期的凌人气势,但却很真实生动地表现了艺术家的抽枝生桠的过程,预示着或回应着将来与从前。判断一件非典型风格作品是否值得追求最根本的是要回归艺术本身。也就是作为一件艺术作品,它是否有它的个性,哪怕只是一点萌芽;是否是一件有质量的艺术作品,哪怕它并不那么特别。再来才是它与艺术家整体创作的关系。保利华谊的这件高更是个现成的好例子:虽然super早,笔触构图分明坦透出毕沙罗的影响,用色却比其他早期作品更见几分艺术家成熟时的瑰艳。作为一件绘画作品,它不差,可以买。但让人看不懂的价格又来了,估价2500万-3500万人民币。1885-1886年高更作品拍场成交共45件,其中仅3件在含佣金的基础上达到350万美金门槛,两件为静物花卉,是高更更为擅长的题材。而同年代其他优质作品价格大概在50万-80万美金的区间。这件风景虽然尺寸、颜色都不错,但笔触略呆板,色彩虽特别但层次不够细腻,距离高更的艺术成就相差甚远,高估达到500万美金实在令人惊讶。500万美金已经可以买到附带一连串著录和牛逼展览记录,充满异域风景的塔希提裸体群像了,还包佣金。
惊喜(还是惊吓)接踵而至,保利华谊的高更最终以3795万人民币,相当600万美金尘埃落定,这超出了正常市场分析的范畴。只能说购买欲望真强烈。相比起来,西泠印社去年那张高更的《树下两头牛》估价70万-100万美金就显得平心静气了很多。 虽尺寸较小,且最后成交也超过了市场一般价格,达到100万美金以上。但无论从画面题材、色彩丰富性、用笔的灵转,还是到流传等附加情况,都显得比保利华谊这一 件来的更有道理。
保利华谊这一场要说起来,最好的作品是那两件塞尚。无论从年代,到风格都属于市场上不多见的好塞尚。估价也合理,一件正经的塞尚风景,卖个300万美金还是相当轻松的。而如此合理的估价也许恰好印证了保利华谊对这两件作品的信心。是的,好作品不愁卖。
在笔者收笔之时,保利华谊本场收官,成交价传来,恰呼应了以下的市场观察:国内试水西方艺术门类除了因为货源短缺而无法避免的显得零碎并散发着杂烩的气息外,更耀眼的是我们对待这个门类的非理性的想象,冒着蒸汽的热切和急躁的夸张。这不是好事,也是好事。不好在西方艺术的根基不在我们这,我们想玩下去,就需要与国际正常市场融合。无论现在如何自我催眠认为市场是霸气的,存在就是合理的,总有一天孤独的狂欢要落幕,回归现实,回归常识,回归理性认知,而届时阵痛将至。但好事是,非阵痛过后无有新的诞生。如今的种种总还是代表了我们对这个新门类的关注,视野的拓宽和试图拥有国际话语的渴望。相信在清醒、失望、破灭、重整的过程中,我们将会逐渐产生真正具有国际理念的无国界艺术专场。希望这一切始于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