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的月亮
由于一个临时的决定,就来了黄山。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认识了老许,他不但是安徽人,而且还在黄山上工作过几年,加上这两年对名山大川的拾漏补缺,黄山是非来不可了。
十一将至,我们从北门直接上去,不走南门,避开了黄山汹涌的游客。坐一段缆车到排云楼宾馆,这是此行要连住几天的地方。放下行李,坐定,喝老许一个小兄弟带的古树茶,那茶没有想象般的好喝,倒是别有滋味。定下神来,窗外是黄山一屏的标准山峰,那些黄山松枝干向一侧伸展,剪影一般,很随便的一个样子也漂亮。
终于出去,先到排云亭,走仅百米之遥已有惊艳之感,接下来去了那些耳熟能详的名胜之地,始信峰、西海大峡谷等等。所到之处,山石、松树几近完美,已不是初到时的惊艳可以形容。到黄昏又行至一山顶,天开始转凉,风刮过来,让人有出尘离世的妄想。黄山上每棵树都似乎干净体面,总之我看的心旷神怡。记不清多少次了,总觉得一棵树甚至好看过一个人。想起木心的一句话:“许多中国人的脸多数像坍塌了还照常营业的店面。”木心说的刻薄。但有时候我宁可去看一棵健康活着的树,也不愿总是面对一堆坍塌的废墟倒是实情。看着这山,总觉得自然给人的大是慷慨,人的回报却总是缺斤短两,有时候还会恩将仇报,不是矫情,想多了会隐隐地讨厌自己作为一个人类。
回到酒店,知道今天是中秋。于是有人提议晚上去排云亭喝茶赏月。多少年了,没有如此风雅过中秋。等我们吃过饭,都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在空旷的山顶等月亮绕过身后的那团树,这个夜晚才似乎真的开始了。
月光下的山黑黢黢的,让人想起黄宾虹那些黑的山水画。白天的山色则让我相信浙江,梅清他们也不是凭空捏造,几乎是照搬了。我想这其实更证明了感受和发现的重要,造化一直都在,只是等有人去揭盖子而已。
老许是老黄山,于画家的掌故极为渊博。当晚他管刘海粟大师叫刘海飘,说海飘大师最后一次黄山画画,观者如云,吾生也晚,不曾生逢盛况,只能靠想象。有时候很羡慕这些画国画的前辈大师,几乎都同时是极高明的演员,众目睽睽里欣然命笔。据说“海飘”大师画完最后一笔,目视这奇迹一般的黄山盛景,用老许略带安徽乡音的口气说:“国宝!”大师画完国宝,或者国宝辉映也未可知,想想今天对“海飘”大师的评价,那真是意味深长的一瞬间!
我们喝茶,听着手机里咿呀的中外歌曲,在偶尔的沉默里沉默着,静静地想些各自的心事,当真是难得的享受。我的一向警觉的自责又浮上来,哥们儿,这岂不是你自己痛批的装逼范儿吗?的确,有时候这范儿还得装下去。面对无敌月色,绝世佳景,此刻还可以听听海飘大师装逼的故事,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
在我看来,老许对掌故的掌握实在好过许多人不三不四的学问,算是以野史为鉴吧。月光移至头顶,有人撺掇如此良宵怎可无诗,老许念:“窗前明月光,蚊子死光光。”我心里续:“举头望明月,不用点蚊香。”到这年纪,作诗是不想了,顺口溜儿充数吧!我们盘桓很久,待意兴阑珊终于散去。
是夜,踏着月光,一路上竟有无数的帐篷露营,大多是学生。回到屋里竟久久不能入睡,山上的夜很凉,在山风的呼啸里,夜会显得愈发沉静,辗转许久,终于将要睡去时,有男声合唱传来,不用问,那是外面露营的兄弟们。“因为爱,所以爱。”听着这不明就里的歌词,想着这终于是属于别人的另一段青春了。我终于也在这月色笼罩着的仙境般的山上不明就里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