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格利特在东京
六月在东京赶上了马格利特大展。
马格利特是我一直有所回避的艺术家。超现实主义的许多艺术家总带给我一种勉强为艺术的感觉,加上我一直不喜欢另一个代表画家达利的做作,所以在我的艺术参照系里,超现实主义一直作为一个概念被搁置。东京的这个马格利特展览规模相当大,重要的作品有许多,我能记住的代表作大概都来了,关键是品质一流。在我的判断里,超现实主义在马格利特那里才算获得了一个理智的证据和高度。
我喜欢他画面里那种带有梦想荒诞气质的从容。他的画多数尺幅不大,据说他一直习惯在厨房工作,因此作品里有一种相当平易近人的假象。那种尺度带有精准的均衡感,好像他从来没想过用规模和尺度来震惊骚扰你,仅仅靠想象力的一种思辨和陈述,就足以把你带进他设置的视觉情绪里。东京这次展览的画框配的都非常讲究,几乎和画面长在一起。对于一个画展来说,这几乎是个理想的状态:高大的空间,安静的观众和暗淡的墙,最后是墙上这位陷入冥想的艺术家。
他的画里始终缠绕的那种阴郁的气质其实很好的支持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说法。2008年前后我去过一趟布鲁塞尔,那次好像还看了一个教堂里展出的达芬奇作品。展览一般,除了素描没有几件代表性的达芬奇的画。但从展厅出来后的两个半小时里,我马上就经历了马格利特画面里白日梦般地恐惧。因为生疏,我们一直希望打到一辆车直接回到酒店,但一路走啊走啊,几乎走到绝望却没有看到一辆车。那天还很晴朗,但布鲁塞尔的那条路或者碰巧是人烟稀少,我们就在这样晴朗无人的街道上寻寻觅觅地走着,偶尔出现的一两个人影仿佛只是要更加证明这街道的空旷,但我又清楚地知道路旁的每一个建筑里面都布满了人。那真是满怀焦虑和恐惧的一次难忘的过程。最后在快要崩溃的时刻终于打到车,我们已经在布鲁塞尔空旷苍白的街道上走了将近两小时!诡异的是,那天走在路上我一直想起马格利特的《白日梦》,仿佛这段经历就是为了证明这是布鲁塞尔,一座属于马格利特的城市,两个小时的行走让我用身体感知这座城市的苍白和冷漠,一如他的画。
最后让我感兴趣的是马格利特的技术,他不是个以多了不起的技艺称世的画家,但他的技术绝对称职。他那种不慌不忙的描绘里有种淡定的朴素气质,一如用过多年但保存完好的家俱,而且细究之下形神兼备。颜色也绝不是随意选择,这应该得益于他在欧洲的大环境,比利时后来的画家也始终能画出一种非常与众不同的灰色,我想这要拜那个地方特殊的光线所赐吧。有机会想去看看他工作的那个厨房,那扇窗户朝向哪里,阳光晒到这位大师的毡帽时会不会有事情发生……
这个展览修改了我对超现实主义的印象,那不都是些故弄玄虚的勾当。在马格利特这里,绘画是迷人的、高贵的,貌似平静的画面背后是一种难以替代的关于冥想和念头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