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艺术

两年前的五月，在画廊做完一档成功的艺术家个展后，看见老师不仅知识渊博，同时如此跟得上时代，节奏明快有序，让我重新反省，到了我这一代人，我的优势在哪里？距离当年六月威尼斯双年展与巴塞尔开幕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便快速决定前往欧洲观看。很难想象，过去由于各种理由，总是甚少至西方观察学习。或许自己也小确幸了？也犯懒病了？也自我感觉良好了？缺乏好奇心了？想起高中大学时代读的，民国年间的知识分子、文学家、科学家、艺术家或者戏剧家，总是到世界各地与各方知识精英交流考查，以期振兴并持续发扬自身的文明高度。我们是否该惊觉，台湾到世界各地皆容易，可是近年与世界的鸿沟是否越来越大？是否自我更新的速度不够？是否与世界上最敏锐的脉搏脱节了而没感觉到？是否脑内的数据库有一段时间没有更新了？艺术的成就与开创，很大程度还是需要精英的养成。

台湾在普遍美学与人文的水平是高的，然艺术的开创与领头需由精英与专业人士前导。各领域的精英之形成，与普遍民间的美学要求不同，它一定更严苛、更精准，也需要更有前瞻性与独立思考能力，能够结合与开创，走出一个时代的道路。如何具备独立性与前瞻思考能力，我想，先决条件在于是否具备宏观性。宏观性如何产生，一定是公平的，也就是脑内的各种数据库是否足够充足，鉴古知今，融会贯通，而且绝对不是短视近利与投机取巧。艺术家、艺评家，或者策展人等艺术领域的精英者，脑内的数据库，可能包括各种领域的涉略，皆需充足。议题有议题的数据库，方法学有方法学的案例，美术史的基本知识有其美术史的数据库，图像与影像的数据库的充实则影响眼力与创造力，属于视觉上的敏锐度与品味。如果要达到精神上的高度，那么各种人文领域的涉猎则不可欠缺。过去很长时间，西方当代艺术或者学科的分科之系统化，我们看到许多很强大的议题性与论述性的训练。而如果在其精神度与美学基本训练同步丰沛的状况下，也就是数据库里的视觉图像与艺术美学的底蕴的数据库也同等壮大时，则产生出之文明与作品往往更惊人与更有力。数据库需要睁大眼睛迈开脚步吸取，眼见为凭，口说或脑动则消化，运用出来则吸收，然后达到数据库的融会贯通与更新进阶。

2015年，天美艺术基金会决定在其成立第二年的规划中，带领六位台湾新一代艺术家直接前往威尼斯观看第五十六届威尼斯双年展。行程时间的安排，又再联结上瑞士巴塞尔画廊博览会Art Basel。由于在阿姆斯特丹转机，所有艺术家又主动在阿姆斯特丹停留数日观看美术馆。

天美团队六位艺术家，人数不过少不过多。它不是开心的“远足”，事前需讨论研究威尼斯双年展大会展、国家馆、周围展览的状况，分享信息，每日的行程规划紧凑，早上八点到晚上七点，中餐在路边买三明治或比萨果腹。晚餐则大家讨论分享意见。当代艺术以外，也同时安排许多教堂与美术馆的古典艺术，威尼斯画派的贝里尼、乔治欧内、提香、文艺复兴雕塑大师董纳泰罗，在可能的时间行程里，与当代艺术的探访相互交错。本来，艺术与文明不是一个简单的剖面，对于文明的底蕴能同步吸收深刻，则脑内资料库越广，各方面的体系越宏大，视野与格局，以及未来性的前瞻性也越强。

在皮诺的Punta della Dogana展出的，由傅丹（Danh Vo）主策划的展览“Slip of the Tongue” （说漏嘴），看出了艺术家也同时是策展人的策展功力，展品与展品间优游自在相互串联，对于每件作品在涵意上与美学上的拿捏融会贯通，大方向的概念清楚明白而不教条，充满各种想象力的可能，作品与主题相互辉映，同样讲述人类在社会，政治，性别，各方向的种种状态，然而不只是议题的外壳（有时更像说教的空壳），而在展览观看行动与一件件作品造型架构中看见了在社会政治性别里流露（或者升华）出的“人”的本质。同样一件艺术家的作品，在先前一些比较僵硬的，以意识形态为主导的展览中看到，与在这个“说漏嘴”的展览看见，作品本身散发出的自我力量竟然如此不同。我想傅丹不仅是一位能在现实世界掌控重点与动脉、了解游戏规则的艺术家/策展人，同时也有其功底。因此，展场打灯，空间摆设的拿捏，作品之间串联度的掌控，艺术品的想象力，或者不同时代作品相互对话的掌控度，皆轻盈优雅。个人观点，傅丹自己的作品在展场各个房间中出现，如同画龙点睛，有点类似小说里以第一人称叙述的方式，带领出背后的所有故事情节，而所有故事情节，则巧妙的在傅丹各作品的点题润泽之下，串联起来。看完整个展览，也忽然感觉，傅丹个人的艺术作品，即如同他所策的展览，是一种巧妙的，具备策展概念的艺术创作。

展览看完已是下午七点，天尚亮，然海风徐徐，与年轻的艺术家们坐在旁边有着古老历史的教堂阶梯，或坐或半倚，讨论着几日所见展览种种。内心充实的当下，不卑不亢，期许一步步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