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艺术

自从有了网络，新闻就成为了永不超生的幽灵。你以为它已经死了，却总在你最出奇不意的时候复活，萦绕，呢喃低语，彷彿一再提醒活在浮世的你毋忘它，反覆咀嚼它的意义。

最近那1995年的消息又忽如惊蛰，活跃流传于香港艺术界的 facebook 之中。1995 年，有美国中央情报局 (The 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 CIA) 前员工证实，美国政府在冷战时期曾暗中在全球推动美国现代艺术，作为文化战的“秘密武器”。“被打仗”的艺术家当中包括今日有大师之称的 Jackson Pollock、Robert Motherwell、Willem de Kooning 与 Mark Rothko 等。

五、六十年代，现代艺术并不为主流美国文化所喜爱。在这样的背景下，CIA暗中推动这种新艺术潮流，以“证明”资本主义社会较苏俄更能带来创意、思想自由与文化力量。

其实这项秘密政策早于1970年代已在全球艺术界谣传，只是要等到二十载后的1995年，才得到前CIA 人员 Donald Jameson 承认。
把文化艺术卷入冷战的大计，早在CIA 1947年成立初期已经确定。在那个年代，共产主义的理想深深吸引了许多西方学者与艺术家的目光。为对抗这种思潮，CIA 成立了 Propaganda Assets Inventory（文宣资产部），高峰时一度可影响多达八百个媒体组织。权力之盛，可谓只手遮天。1950年，CIA 设立 International Organisations Divisions（IOD，国际组织分署），资助制作美国爵士乐手及歌剧家的表演、波士顿交响乐团 (Boston Symphony Orchestra) 的巡回世界演出，甚至支持 George Orwell 的≪动物农庄≫制作动画版。当然，结局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是要删除的，只要留下对共产主义的丑化即可。IOD的特务遍布电影业、出版业，就连着名旅游书 Fodor’s guide 的一些旅游记者，也跟IOD有某种暧昧的关连。

CIA 受命“支持”现代艺术的直接原因，是1947年的 Advancing American Art（美国艺术前进)事件。当时美国国务院为证明美国不是苏俄讥讽的文化沙漠，出钱出力举办一名为 Advancing American Art 的巡回世界展。只是这个现代艺术展实不为当时社会主流所容，鉴于民众反对之声高涨，连时任总统杜鲁门 (Truman) 也被逼自嘲说“我就是一个为这种垃圾交税的白痴美国人。”展览最终取消。
取而代之的是 CIA 的秘密介入。微妙的是，CIA 一方面“支持艺术发展”，另一方面却要确保艺术界不知道他们正“被支持”。揭发 CIA 所为的 Donald Jameson 便说，“我们不可以靠太近，因为他们（艺术家）当中大多数人对政府很不尊重──也就莫说是对 CIA 。”一旦被艺术家发现，后果何其严重，可想而知。

暗推现代艺术的政策代号为 long leash （“长线”）。“长线”计划核心部份于1950年演变成“文化自由代表大会” (Congress of Cultural Freedom, CCF) 。大会由一众学者、作家、史学家、诗人、艺术家组成。当然钱用的是 CIA 的钱，管理也是用 CIA 的人。这个反共产主义组织，曾在三十五个国家设有办公室，发行杂志超过二十四份。CCF顺理成章地成为推动抽象表现主义的重要管道，它名正言顺地刊登艺术评论文章（当然以支持抽象表现主义者为先）、资助及举办巡回展，当中包括1958-59年于欧洲各大城市展出的 The New American Painting 展。

自此，纽约取代了巴黎的位置，成为世界艺术中心。抽象表现主义也得以风行全球，美国人、非美国人，争相研究、效仿，成为艺术史上的重要一块。

如今回想，今日拍卖场上，Jackson Pollock、Mark Rothko、朱德群、赵无极的作品，人人趋之若鹜，名流贵胄争相竞投，却竟是特务工作有意无意的副作用，岂不令人大感心寒！又问，多少艺术家同样活跃于战后，构筑出划时代的艺术思潮，却只因 CIA漠然处之，而寂寂无无名死去，今日不为我辈所识？

或许，CIA 的干涉只是“人造美术史”的冰山一角。今日世人的品味、所追求的美学标准，有几多是“未经刻意处理”，如何厘清？多少艺术商人同时是博物馆董事；画廊总监又与政府关系密切。谁又敢说一家博物馆、一家画廊展你而不展他，纯粹系出于美学考虑（何况，这美学也不全是属于你的）；一个批评家、学者，贬你而扬他，又完全是独立判断（不是有很多批评家以每字数元至数十元的收费，替画廊写图录文章吗？）。与其费神衡量利益关系，不如接受现实：一旦作品投入到艺术世界，那艺术家就只能接受艺术世界的规则，只能成为金钱与权力洪流下一尾孱弱的鱼。

只是许多艺术家却当局者迷，看不到这一点。他们竟把“进入博物馆”、“打进威尼斯”视为衡量个人艺术成就的准则。“作品为某某博物馆所藏”，那一定很好了；“曾参加第几届威尼斯双年展”，真了不起！箇中的逻辑错误却彰彰明甚：把自己的价值交由一个人或机构去定，而这个人或机构背后还有多少人和机构摆弄捣股，你却一无所知。当你的作品被评为垃圾，你甘心吗？当你的艺术获奉为世界第一，又真是值得高兴的事？我可不肯定 Jackson Pollock 是否会感到开心──要是他知道自己的成功背后特务为他付了多少钱。

作为艺术家，只有一个人能衡量你，那就是你自己。不要为画廊、为市场、为博物馆、为特务、为政府创作。为自己而创作吧。
又想起昨日友人说，他被女朋友抛弃，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已经习惯为她活了好多年；另一个朋友又提到，他被辞退了，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他已经把自己的全副人生投注在工作上。

亲爱的，生命只有一次，为自己而创作，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