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的印象(上)
上海博物馆的克拉克收藏展出了相当数量的印象派绘画,据说前几天参观要排队数小时。我们去看时天公帮忙下雨,没怎么等待就进去了,匆匆一圈下来有些感慨。
我对美国不熟悉,马萨诸塞州不知道在哪儿,但这个克拉克收藏仍然有线索和相当体量,让人心生敬意。但依我近年来越发丰富的过目,此次克拉克的收藏还是偏弱,可能是因为到中国展览,不太会舍得拿出更多硬货,不过几个印象派巨头的作品还是让人印象深刻。
劳特累克两幅肖像,一个以颓废著名的画家居然有这么精致的好手艺。两幅画对灰色调的掌控极自然,生机勃勃。和现今更为堕落的绘画比起来,劳德累克带给我的更多是一份伤感,而且哀婉动人。此展雷阿诺的作品最多,那些女孩儿肖像显然是订件,都画得拘谨而过于追求形似,唯有背景和衣服部分画得潇洒欢快。多年前在学生时期没有看到他的原作时总以为他那过于丰富的颜色仅凭想象,及至后来到了欧洲,会发现那里满地都是他的颜色。但他过于艳丽的色彩在今天的我看来有挥霍之嫌,有些画已接近行画的边缘。这个展览里能够上眼的还是他为自己画的两件裸女,虽然也属他一般水平,但比起那些订件还是看到他的理想和欧洲伟大的绘画传统的关系。
一排静物画里只有马奈的那件呼之欲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内容。玻璃瓶里插一枝细碎的花,放在他惯用的灰黑色背景桌布上,尺寸很小,当是信手拈来之作。马奈绘画的魔力在于他总能从印象派的这帮兄弟过于花哨的色彩里跳出来,有种冷冷的说不出来的尊贵派头。那些珠玉一般的灰色和高光相信打动过许多人,遗憾的是他绘画里所有的这些优点都无法从印刷品中获得,这也是迄今为止我几乎没有看到一本像样的马奈画册的原因吧!这件小小的静物使我相信从一本书里听来的一句话,好像是杜尚或和他同时代的某个大腕说的,那时候我们谈论的总是马奈!
几件莫奈的绘画淹没在一群色彩缤纷的画里,我远远地看着,想象着它们能够给今天的我提供什么帮助,作为一个色彩大师,还是仅仅作为一个色彩大师?我更喜欢他晚年雄心勃勃的睡莲。那些尺幅巨大的睡莲也更像是由老莫奈一人完成的只属于印象派美学的“毕业创作”,且成功地影响了二十世纪的艺术,我曾经见过罗斯科的发光的色块和睡莲放在一起,那是睡莲影响力的直接证据吧!
很遗憾没有看到我热爱的梵高和塞尚,但有几件精彩的德加可以安抚遗憾。一件舞女,尺幅不大,场面开阔,造型奇准。一件小幅自画像,是我考生时期非常喜欢的作品,如今久违倒觉得他应该就是这样。德加的绘画近年来不是那么吸引我了,但这些作品中展现出的素描控制能力依然让人叹为观止。这也证实我长久以来的判断,他几乎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素描画得最好的画家!
柯罗和米勒放在了一起。年龄渐长,我开始有些喜欢柯罗了,此展的几张柯罗仍然有他灰得令人动心的绿色,笼罩在朦胧的天空里, 用他一以贯之的淡淡的忧愁堆积醇厚的诗意。
我一直不可遏制地喜欢米勒的作品,无论在哪里看到,我都会在画前流连好一阵子,克拉克展览里两件米勒尺寸很小,人物身上红色衣服美得令人心醉。和他经常带给观众的农夫印象不同,我以为米勒是个控制色调的大师,他把自己的同情心用完美的技术铺满整个画面。有时候仅凭想象和回忆,他那些小画也能打动我。
一个展览能有几件作品驻足回味已经令人感到满足,更何况出门上 楼 就可以看到那些中国古代大师的作品。我曾经无比羡慕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在一个屋檐下可以看到东西方的经典,那种经验对当时的我来说弥足珍贵。此刻在上博的屋檐下能看到东西方的经典也居然是个事实,虽然是暂时的,但对中国观众的观看经验来说,毕竟迈出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