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抽象
关注中国抽象绘画已有好几年了，一直没有找到兴奋点，感觉中国抽象艺术总是徘徊在形式抽象的阶段。不过，2014年上海香格纳画廊的梁绍基个展《元》和北京墨斋画廊的《李华生：过程、心神、山水》展览令我为之一振。这两个画展使我意识到，一种独特的东方抽象艺术流派开始浮出水面。
梁绍基
李华生
梁绍基深居在浙江，李华生隐没在四川，两位艺术家相距千里之外。梁绍基的代表作是蚕丝编织的极简绘画《平面隧道》。李华生的经典之作是水墨格子画。无论材质还是外观，两人的杰作南辕北辙、毫不相干。但是，它们的内涵却非常近似，都表现出“存天理、灭人欲”的哲学理念。这一理念最早出现在西汉学者戴圣撰写的《礼记》之中，南宋时期被思想家朱熹援引为“理学”的重要宗旨之一。朱熹理学强调剔除多余的人为因素、追求自然存在的状态。在这种理念的影响之下，梁绍基和李华生对绘画的外观和内涵进行了净化，清除掉画面中的色彩、空间、明暗、形象、以及七情六欲，从而使作品呈现出一种非常纯粹的抽象意境——空灵。
“空”意味着“虚”（即看不见摸不着）；而“灵”则是指存在。空灵意境源自于道家的“道体虚无、无所不在”学说，是中国古代艺术家追求的一种高雅境界。晚明时期学者沈颢曾在《画麈》一书中描述这种境意的情景：“太虚片云，寒塘雁迹”。此句话的含义是：茫茫天空飘渺着一丝白云，冬季空旷的池塘中看不到生息，只有岸边大雁留下的足迹。沈颢用形象思维描绘出“空灵”的含义，而梁李二人则通过抽象绘画表现出这一意境的美感。为此，我将这种以“东梁西李”为代表的抽象艺术流派取名为“空灵抽象”。
空灵抽象是一种抑制情绪、摒弃叙事、摆脱时尚、突破传统的原创艺术。在这种抽象艺术作品中，既见不到造型或者符号，也看不出艺术家的情感或者思绪，唯一能体会出来的是一种理性的修行状态。当今艺术届普遍讲究作品的视觉冲击力，许多艺术家们都在想方设法，通过怪异的外观，吸引大众的眼球。然而，空灵抽象绘画却反其道而行之，讲究作品的“隐士格调”，呈现出一种含蓄、温和的外观，不张扬，不显眼。这种蕴藉的外表，完美地衬托出空灵抽象的内涵。
空灵抽象不是一种偶发艺术，它的诞生有着自身的社会背景和文化根源。当今中国处在一种极度浮躁的社会状态之中，人们普遍没有信仰，急功近利，追求享乐。尽管如此，中国仍然存在着一些头脑清醒、知命达理的知识分子，他们之中许多人是现代社会的隐士。中国有着悠久的隐士文化历史，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24世纪尧帝时期的许由和巢父。经过四千多年的演变，中国派生出许多风格不同的隐士宗派。虽各有特色，但都隐含着传统文化中“薄名利”的基因。空灵抽象承继了这种基因，表达出有识之士自命清高、自我放逐、自甘边缘的处世哲学。它代表着那些高雅知识分子的价值观和孤傲气质，以及抵制当代浮华社会的心理。
为了达到纯粹的效果，空灵抽象绘画采用了极简艺术形式，但是它在众多的极简抽象艺术作品之中鹤立鸡群，显示出独特的个性。这一特性就是抽象的双重性。空灵抽象不仅形式抽象、简约，而且在作品内涵方面也具有抽象性和纯粹性。它比普通极简抽象更加高雅、更为尊贵，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艺术表现。
空灵抽象的出现，不仅标志着中国抽象艺术迈进了内涵抽象的门槛，同时也将抽象绘画引向了极致的境地。空灵抽象外观简朴、内涵深幽，不太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我相信，它将会在中国绘画史和世界抽象艺术史中留下痕迹。
微信号：hiartmimi
（可享会员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