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振华:“奇妙生长”背后的公共艺术节思考
2020年11月,由襄阳华侨城文旅发展有限公司主办,东湖杉美术馆、OCT当代艺术中心承办的“奇妙生长——2020首届华侨城公共艺术节”在襄阳华侨城正式开幕。此次艺术节由傅中望担任艺术总监,著名批评家孙振华担任策展人。
方案汇报现场
据悉,此次艺术节以“驻地工作坊”的形式展开,强调公共艺术创作的 “现场性”和 “讨论性”。从10月31日至11月7日,艺术家、策展团队及主办方展开为期一周的驻地创作。驻地期间,艺术家及策展团队在襄阳进行实地考察,并开展方案研讨会。艺术家在此期间完成创作方案及模型,最后方案向公众公开展示,邀请公众参与发表意见。
方案汇报现场
此次 “奇妙生长公共艺术节”对国内公共艺术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推动性作用。本次活动的策展人、著名评论家孙振华强调此次艺术节的开展是带着三个具有挑战性的任务并就此展开了深入的分析与实践。
第一任务是,在襄阳华侨城内建设一个具有特色的奇妙公共艺术镇;第二,通过此次互动探索一种公共艺术的创作模式;第三通过艺术镇的建设,构建一套与之相匹配的公共艺术制度。此次项目包含的这三个目标,具有之前公共艺术实践中所缺少的综合性。因此,探索襄阳华侨城是一条既符合中国的实际,又具有全球视野的公共艺术的发展路径。
策展人 孙振华
从策划的角度讲,要完成这三个任务,需要有明晰的思路,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我们这么做所针对的问题是什么?我们所针对的这些问题在目前中国的城市建设和公共艺术的发展中具有怎样的意义和作用?
这种思考建立在两个背景基础之上:第一个背景是国际公共艺术这些年所发生的变化以及呈现的普遍趋势。第二个背景是结合中国公共艺术创作实际,在总结成功经验以及失败教训的基础上,在一个新的起点上,探索襄阳华侨城既符合中国的实际,又具有全球视野的公共艺术的发展路径。
创作期间,作为实用工具的房车
我们的思考分为六个方面,对应着本次艺术节的三个任务。
一、去中心化,站在特色小镇的角度思考公共艺术。
今天我们心目中最典型的公共空间,在很大程度上恐怕受到了古希腊市民广场、古罗马中心广场的暗示。那种城市中心是宗教或政治权力的象征。而我们今天要建设的公共艺术小镇,首先是舒适的,宜人的,它首先要强调的是去中心化。将奇妙镇建设成为一个公共艺术的特色小镇,在某种意义上,是对公共空间的再认识,以一个小镇的尺度,用公共艺术的方式,重构适合小镇需要的空间关系。
奇妙镇上的公共艺术在空间布局上,将充满偶然性。这是因为,中心消失以后,艺术品势必会重新调整人和整体环境的相互关系。我们希望公共艺术无所不在,出乎人们的预料,它不是像过去那样,按照纸上作业的方式先做一个空间位置的规划布局,然后按点摆放。对小镇而言,一个人遭遇公共艺术作品的最佳方式很可能是不期而遇。
正是基于这种构想,小镇公共艺术的呈现将是小微的方式。公共艺术的小微化所带来的,是对主题性的弱化,对生活的亲近。公共艺术小镇强调的是新奇、有趣,所以,它未必要去关心一个宏大的主题,表现多么深刻的历史内容,而是如何营造欢乐、互动、亲切的小镇氛围。
项目考察现场
二、以人的尺度,从人的身体体验和个人感受出发,创造具有舒适感和参与感的公共空间以及公共艺术。
过去公共艺术建设的教训之一,是许多城市空间或者是广场空间的公共艺术没有考虑到人的身体体验,人的舒适感。很多时候,人们没有感到欢愉,而是倍感压抑或空间尺度的压迫。
我们所期望的小镇公共艺术,就是创造一种与他人同在的可能性,当人们在公共空间与作品、与他人交流的时候,不必感到压力,也不必感到对陌生人的防范。和其他人共同存在于同一地点,这样的感受对今天的人来说可能是最为缺乏的。
过去公共艺术强调凝聚共识,强调一致性、普遍性,尽量反映公众共同的意志和趣味。这一点也未必是奇妙镇公共艺术实践的准则。
我们更希望小镇的公共空间是一个让个人的经验和公众经验能够产生有效连接空间,而不是单方面地强调小镇的集体意志和共同认识;作品一定要讲一个大家都要喜欢的故事,创造一个大家都能认同的东西。
公共艺术节的艺术团队们
三、打破商业空间和娱乐体验空间、生活空间和艺术空间的界线,争取做到无缝对接。
这也是针对小镇的特色而言的。公共艺术小镇是让公共艺术渗透、融入小镇之中,而小镇本身自有它的业态,有它的商业、娱乐业,有它的生活空间。公共艺术在这个小镇中间的价值,是构筑每个人和他人相遇的平台,成为每个人介入小镇空间的媒介。人们在这个小镇感受到的应该是公共艺术与商业、娱乐、与生活的整体,而不是割裂的不同部分。因此,公共艺术小镇的空间是通过公共艺术的有效介入而形成一个复合型的小镇空间。
过去泾渭分明的艺术和生活的界限被彻底打破。公共艺术越来越呈现出下沉的趋势。只有当二者的界限越来越模糊的时候,艺术会跟我们每个人的生活,跟我们的生存形成一种特殊的关系,这是一种自然的,不刻意的,不作无谓添加的关系。艺术可以以最少的介入去促成交流对话的形成。奇妙镇的公共艺术的使命是希望为公众创造一次相遇的难忘经验,即便它称不上是“典型”的艺术,只要不被人轻易的遗忘,就值得鼓励;例如标牌、凳子、栏杆、垃圾桶、树木、水井盖等等。
四、充分尝试和运用公共艺术的各种形态,调动人的全部感官,创造一个全媒介的,公共艺术综合体。
公共艺术对空间的介入方式,在全球范围内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过去那种单一化的以雕塑为主的媒介方式,不再是公共艺术的主导方式。今天公共艺术介入空间,有时候可能是靠光线的调整,嗅觉的导引,视觉的刺激,触觉的暗示;有时候还可能是一种不可见之物,如音响、气味等等,它们都能够成为今天公共艺术的元素。
在本次襄阳华侨城公共艺术节作品的征集中,特别强调了媒介的多元性。小镇的公共艺术作品可以是建筑的,可以把墙面、地面、道路、广场、单体建筑都作为公共艺术的载体;雕塑就不用说了,可以是卡通的雕塑,动态雕塑;绘画中的涂鸦,3D的绘画;新媒体的影像艺术、声音艺术、灯光艺术、电子感应艺术,还有LED屏等等都可以成为公共艺术的媒介。另外还有装置艺术,可以和观众产生互动体验的各种装置;还有生态艺术,如生长性的植物,或者用废弃的环保材料做成的作品;还有地景艺术,在大尺度的大体量的空间,如街道、广场、建筑群、水面、湿地和大面积的植物为背景所创造的地景艺术;再有就是艺术化的公共设施,如城市家具,有实用性的城市用品,这些都可以成为公共艺术的媒介。
放飞孔明灯的奇妙夜
五、通过公共艺术创作营的方式,探索公共艺术的创作模式。
这一点对应的是本次艺术节的第二个任务。我们希望奇妙镇公共艺术节摒弃过去的创作方法,探索一个新的创作机制。
过去公共艺术创作机制上,无非是招标式的,公开征集式的,邀请式的几种,这些模式今天看来各有短板,其中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它所形成的甲方、乙方关系不利于公共艺术的创作。如你出方案,我来评审;你来做运动员,我做裁判员;在这个时候乙方往往为了将作品落成,简单迎合甲方,如果碰到一个对的甲方,质量还有保障;否则,艺术家的主动性往往得不到充分的发挥。
针对问题,本次公共艺术节在创作模式上,采取了两种方式:第一个是创作营模式,这里所说的创作营还不是简单地和国际通行的那种独立创作的创作营类同,它在实际操作上,更类似工作坊的方式。工作坊在每个人方案的基础上,强调集体的头脑风暴,开放式听取意见。这次创作营特别需要一些真正的在公共艺术方面有创见,有思想的艺术家加盟进来,特别是青年的艺术家。
第二个是在创作营具体工作方式上,我们强调是一种协商式的,讨论式的创作。我们在征集令中也讲了,希望每一个参加创作营的艺术家都愿意接受这种讨论式的工作方式,我们将不分甲方、乙方,而是让业主方、策展团队一起,坐下来共同讨论。这样,公共艺术创作真正成为了一个共享的过程,每个参与者都可能从中获得创造的快乐,大家一起,共同创造了一个过程。
六、通过艺术节,为奇妙镇量身定做一套与之匹配的公共艺术制度。
这是本次艺术节的第三个任务。事实上,公共艺术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制度的艺术。美国的公共艺术起源就是从艺术的百分比计划开始的,也就是从制度建设开始的。目前中国公共艺术还没有一套切实可行的运行机制。
公共艺术制度是一个系统,它包括规划制度、管理制度、经费制度、作品遴选制度、评审制度、公示制度、监理制度、维护制度等各个环节。过去我们觉得公共艺术就是做作品,有人拿钱出来在公共空间做作品,做出来就是公共艺术。公共艺术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它应该是制度在先。制度的背后,是公共艺术的观念和方法。
打造奇妙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让这件事稳定的、长久的、可持续地做下去,就要先立规矩,建章立制。如果通过艺术节的积累,逐步形成奇妙镇的公共艺术制度,在规划、创作、管理、监督、建成后的维护、宣传推广、公共教育等方面,都有相对完善的制度作为保障,那么将来奇妙镇在制度建设方面可望为中国公共艺术的发展提供一个很有意义范本。
总之,从襄阳出发,任重道远。它一方面意味着对华侨城集团这样一贯非常注重文化艺术的大型国企而言,公共艺术特色小镇的建设将是它的一个新的出发点,由此可以开启新的篇章。另一方面,对公共艺术而言,襄阳华侨城的实践意味着它将尝试一些过去所没有的一些新做法,引领公共艺术更上一层楼,有针对性地探索公共艺术的理论和实践的相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