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嫾京东都美术馆个展，后疫情时代的艺术反思
“李冠嫾：The Gap 隔离”艺术家设计之场景效果
2022年4月10日 - 4月15日，东京都美术馆
本次在京东都美术馆的李冠嫾个展，呈现了艺术家长期以来对水墨艺术语言的实验体悟，融合在作品中的个体经历以及在大时代背景下关于商品经济的理性观察与剖析。引人瞩目的是，这组创作中，艺术家着力刻画贫与富的鲜明对立，刻画阶层分化下的不同精神状态以及贯穿始终又不谋而合的幻灭孤独感。取材上既有艺术家在日常生活里偶遇拍摄的面孔，也有来自新闻时事财富周刊等方面的采撷。冠嫾的创作是个体私密与公共性的耦合，少年时期家道中落一夜负债的经历，资本魔爪带来的戏剧性动荡，这些都镂刻在冠嫾对商品拜物教及表象化现实的反思表达中。
某种意义上，冠嫾的个展是对居伊·德波所批判的景观社会的跨时空视觉注脚。展览取名隔离，不仅是在后疫情时代下的艺术反思，更是暗暗沟通了德波所言的作为景观核心的“分离”。在《景观社会》中，景观是一种新的“分离”异化关系。景观是建立在隔离之上的经济制度，是一种隔离的循环生产。隔离建立了技术，技术反过来又进行隔离，景观制度所选中的物象都成了制造隔绝、表象、孤独的始作俑者。
艺术家对资本主导的商品社会矛盾现实的思考，跨越种族、地域与性别，是当下全球化经济背景下的共通课题。展厅中央垂挂着名为“财富密码”的讽刺性二维码，形式上为展览空间切割与平添了层次变化，同时又以醒目方式点明了关于表象化篡位为社会本体的讽喻主旨。展厅中的绘画作品主要分两大部分：富者与贫者，两种基调看似格格不入却又相互诠释、相互充盈。
富者这边的画像乍看五光十色，匀净细腻的线条消融在光鲜的柔丽赋色之中。他们要么自信满满地交叉双臂，面挂虚假的灿烂笑容，要么正在神采奕奕地进行演说，又或者是冷漠倨傲地威严凝视，顾影自盼地自恋沉醉，神情与姿势统统耐人寻味，这些人正在进行着关于财富与所谓“成功学”的名人秀。诚如德波所言，景观已经成为现今人们占主导地位的现有生活模式，相较于过去人们对吃穿住行等物性目标的追求而言，今天所追求的是一种让人目眩的景观秀。人的需要不再由自己的真实需要构成，而是由景观所指向的展示性目标和异化性的需要堆积而至。当前社会体现为一种被展现的图景性，个人的现实被虚化为一种非真实的景观式“名望”。
《The Gap隔离—富者》140x70cm 水墨纸本设色 2022年
即便如此，我们看到画面依旧是笼罩在淡淡忧伤的色调里，冠嫾的用笔与用色毫不张扬艳俗，哪怕最鲜明的红也夹杂着表现忧郁的暗淡灰调。我们看到象征虚妄物欲的奢侈品标签，也看到被束于铁链的女子所承受的流言大嘴巴，台面作秀背后的惨淡愁云，有形与无形的深深枷锁……艺术家的情感偏向非常明确，即是说，这些所谓的上流人物本质上不值得歆羡，无尽攫取也并不会带来真正幸福，相反这是某种最无形最深刻的精神奴役。
反观贫者画像，艺术家统一使用黑白色调，尤显凝重。相比富人们的统一做秀姿势，穷者的贫困显得无比真实且多样。我们看到了垂头哭泣的瘦削男子，生病倒地的流浪汉，眼里闪烁泪水的无助孩童，胡子拉碴悲悯仰望的中年男子，瘦骨嶙峋快要死掉的难民，匍匐山路的拾荒者……相较于声色犬马的上流社会，这些无奈承受苦难，活得并不体面的卑微个体，在数量上具有压倒性。贫者们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们似乎看向对面冷漠嘲笑的路人，又或者是望向每一个见证这份苦难的我们。
《The Gap隔离—流浪者》140x70cm 水墨纸本 2022年
《The Gap隔离—流浪者》140x70cm 水墨纸本 2022年
冠嫾不仅描绘不同的贫富人群，更是通过艺术手法的并置，引导观众思考贫富差距背后的资本、权力及强烈的意识形态性。我们在冠嫾的画中看到了与物质拥有不相关的，表象生活里大量存在的穷困化，奴役与种种否定。迫使生产者们参与世界建设的东西，也使生产者与世界分离。迫使理性深化的东西，也滋养等级剥削和压迫的非理性。造就社会抽象权利的东西，也造就社会的具体非自由。黑格尔在《耶拿实在哲学》中曾一语中的，“金钱原则已扩展到整个社会生活，这便是死亡之物的生命，运行于自身的生命”。
冠嫾作品所投射的对商品社会的沉思，同时也是对巴塔耶“耗费”愿景的艺术回应。巴塔耶所言的有限经济以追求占有式快感为目标，强调现实功利性生产与理性攫取。这正是巴塔耶致力于批判的狭隘谋划思维，过分功利性让整个世界的能量链条面临崩断。与之相反的普遍经济则是将地球上的能量看作相关联的整体，它是发光发热不求回报的太阳化身，核心在于“耗费”。每个人真正需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多，无限的生产和积攒只是对另一个局部构成压力，由此导致剧烈的贫富差距，还有越来越难以确定的幸福感。
“李冠嫾：The Gap 隔离”展览现场
纵观冠嫾的这组绘画，会发现三个引人瞩目的要素：首先着重表现人物面部，烘托情绪，衣饰与背景皆作抽象化处理。自明末波臣派到近代以降，这样的取舍处理屡见不鲜但效果出众者实属不多。冠嫾对传统水墨技法的运用一直钻研颇深，自幼习画，加之本研博阶段上十年，在水墨艺术的道路上可谓孜孜不倦。其二，这次展览中，无论是对富人还是贫困人群的描绘，画面中总出现蝴蝶这个元素，细腻写实的蝴蝶乃画中定睛之笔，既烘托出名利如浮云的幻灭基调，又婉转表达了对当前社会现实表象化、存在状态工具化的质疑态度。有道是“在被真正颠倒的世界中，真实只是虚假的某个时刻。”更重要的是，冠嫾的画，一如她的性格与为人，外在温婉秀气，内里充满刚劲与力量。作画只是灵魂的形式写真，冠嫾的系列水墨创作，老老实实谱写着她对切身经历的沉淀品悟及对当下社会现实的担忧、深思与爱意。
作者：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硕士学历，从事理论研究与文艺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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