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清妹制造的安检现场,你的身体还属于自己吗?
7月7日,姚清妹在魔金石空间的第二个个展“蜕皮动物”开幕。
这是我见过的“安检”最严格的展览。
进入魔金石空间,一排警戒线构成了进入展厅的必经通道。与我们日常所见所不同的是,这里的警戒线上赫然插着一排带刺的仙人掌,使我不得不缩起身子,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地穿过。
等待在警戒线另一头的是一个安检机,这当然也不是寻常的安检机,它是艺术家精心设计的一剂迷人却暗藏危机的“嗦麻”。它的对象不再是背包和行李箱,而是人本身。
安检机的传送带由艺术家选购的按摩椅组成,而其入口处黑色的铅帘则被柔软甚至有些奢华的黑色鸵鸟毛代替,仪器内部还循环播放着空灵的冥想音乐。这一切的诱惑,让我不禁按下黑色按钮,把自己送入“查危仪”中,承认了“我的身体可能携带危险”这一假说,并在不经意间,成为了这个庞大“权利系统”中,有机的组成部分。
墙上的显示屏中同步着安检机内拍摄到的影像,肆无忌惮地将最私密的身体公之于众。
通过重重安检,我终于得以观赏艺术家精心编排的“歌舞表演”。
“歌舞表演”实际上是一件三屏影像作品,它与《触(安检机)》相呼应,用另一种方式,构造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安检场景。
代表被安检者的红衣女子和安检员分占左右两屏,在安检过程中,红衣女子脱外套的动作被异化为热辣的脱衣舞,安检员的安检姿势也被编排成机械的舞蹈动作,构成了一种介于日常经验与戏剧之间得表演,给观众带来疏离感。
中间的大屏中,合唱团在圣歌的旋律中,演唱着富于指涉性的杂糅的歌词,配合着左右两屏中的荒诞演出。
“凝视”的镜头贯穿于整场演出,无论是被检查者和检查者互相的凝视,还是歌队成员对于观众的“凝视”,都暗含着危险的气息,试图将观众纳入“凝视”的系统之中。正如歌队那句源于尼采的朗诵词“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出于对艺术家创作初衷,以及歌舞剧中含混而富于指涉性歌词的好奇,我采访了姚清妹,请她为我解惑。
Hi 艺术=Hi 姚清妹=姚
Hi:为什么会创作这一套作品?
姚:巴黎恐怖袭击之后,全面进入警戒状态已经有二十多个月,人们渐渐开始主动送上自己的随身物品,并接受人身检查。但是在这个情境下,他们其实丧失了一定的自主性。人的身体好像流水线上的产品,在这个体系中,一切都运行的很有序很完美,每个人都必须接受安全检查的规则,才能到达他们想去的地方。依阿甘本所述,安检创造了这样一个“例外空间”,在这一空间里,与个人隐私相关的法律被悬置了起来。所以我希望通过这个作品提出一个问题:到底何谓安全。
Hi:除了安检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指涉吗?
姚:当然,这个“权力监管系统”并不仅限于“安检”,它可以延展到普遍的安全检查、时下互联网监管等方方面面。
Hi:为什么在《触(安检机)》这件作品中设计那么多诱惑的成分?
姚:按摩床背部的按摩、鸵鸟毛的“触摸”还有“冥想”音乐,这里“安抚机制”所有的细节设计都是想尽力营造一种舒服的感觉。在我看来,让人躺着被输送进安检机是个相当残暴的过程,而愈是舒适,严谨有序的设计愈令人感到恐怖,即使再舒适也无法改变权力机器对一个人的身体进行“监管”的残暴本质。
Hi:在《蜕(人身检查)》中,歌队起到什么作用?
姚:歌队在古希腊戏剧中和演员一起在台上,他们是“理想的观众”, 即从“神”的视角审视,又可以充当其他角色,即是旁白者又是参与者。 在这部“歌舞剧”中,歌队的唱词与舞者的表演呼应,例如当歌队唱到“如同砧板上的神圣三文鱼”的时候,男女舞者均需保持一个一种近乎身体极限的姿势,呈现出一种竭尽全力保持平衡却无法平衡的真实状态。
Hi:歌词中出现了“请接收老大哥强辐射的凝视”,“每个宝贝都需要一个daddy让他无忧无虑”,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姚:我其实经常用到“拼贴”,这种方式在过去达达派和激浪派的performance中其实相当常见。在创作剧本的时候, 我对“歌舞剧”的面貌已经有了很具体的设想,包括将一种肃穆的唱诗班风格与诙谐幽默的旁白揉杂。 我特地委约音乐家为歌队的音乐部分作曲,然后在其中穿插进几句玛丽莲梦露的音乐片段和我设想的旁白节奏。“老大哥”出自于奥维尔的《1984》,而“每个宝贝都需要一个daddy让他无忧无虑”是玛丽莲梦露的一句歌词,这里的“爹地”无疑也是一种父权的象征。
Hi:你的作品中经常会出现歌舞表演?
其实我一直有两个工作方向,一个方向是在公共空间做一些介入的行为,其实它于我而言并非“表演”, 在一个真实的环境之下,路人也没有被告知“表演”。在设定的框架下,行为介入能接受更多偶发的,非预设的东西,它常有一些出乎意料的可能性,比较开放。 我也无需去“演”。这样的行为介入像是自我与外部空间之间的某种博弈。但另一方面, 作为一个看客, 我总是对一些形式感较强的舞台表演和歌舞表演非常迷恋,在对当代舞蹈和和戏剧保持着很强的兴趣的同时,我也是很容易被一些滥俗文化吸引到无法自拔的那种人。我在想我们为什么要歌唱而不言说,又为什么要舞蹈? 在我自己想象和设定的舞台上, 音乐,舞蹈,文本,表演,影像图像之间的博弈和呼应一起也许构成了更复杂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Hi:对于下一步的创作有什么计划吗?会不会继续在国内完成一些项目?
如果有机会我很乐意回来创作。不过这些都是看缘分吧,我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家首先的重点还是生活本身。生活的经历对创作也是有帮助的,如果不去感受外界对的变化,仅仅困在自己的世界里,作品也很难激发深入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