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夫纲•莱普 生命的艺术,艺术的生命

作者:郑姝 来源: hiart.cn 2013年3月5日 专题人物
出色的艺术家往往勤于思考,而最能触碰到观赏者的内心深处的艺术作品也往往发于思考。沃尔夫纲•莱普(Wolfgang Laib)正是这样一位勤于思考又善于思考的当代艺术家。在过去30多年里,凭借对自然原料的精彩运用,莱普在当代艺术世界开辟了一片疆土。没有过于震撼的矫饰,也没有刻意制造的强烈,无论是蜂蜡雕塑还是花粉田,莱普的作品显得温腻而有节制。
曾有评论说艾未未之所以采用瓜子,而非大米,铺满泰特的大厅正是因为已有莱普在先。也有评论质疑莱普复制了达达主义艺术家博伊斯,而莱普的特点正在于他不特意模仿,也不特意避免模仿。正如他所言:“视觉的东西总有相似,被拿去跟这个比,跟那个比是不可避免的。”
面对纷繁多变、流光掠影的当代艺术界,莱普始终与这个圈子保持一种警惕的距离,显得异常低调。或许,正如一代宗师里面赵本山所说:有人做了面子,就得有人做里子。沃尔夫纲•莱普就是当代艺术的里子。

欲罢不能的花粉控

如果近些天有人到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参观,兴致盎然地准备去看克里斯蒂安•马克雷(Christian Marclay)的作品《钟》,当他走上楼梯,也许会不经意看到一个戴着小眼镜,穿白色衣裤的光头男人静静地坐在地上,手拿一只小筛子,以外科手术般精确细致的手法缓慢地铺陈着金黄色的粉末。这是62岁的德国艺术家沃尔夫纲•莱普正在准备他的作品——《榛树花花粉》,在这个春季,该作品将在MoMA二层玛隆天井厅(Marron Atrium)迎接无数观众好奇的目光。
每铺洒完一块场地,莱普就会站起来从不同角度仔细观察花粉层是否均匀,如遇光线变化,颜色是否会受到影响。这种严谨的创作态度使得看似随性诗意的作品散发出一种独有的精美。“坐在这拿个小筛子筛洒花粉,其他人可能连15分钟都忍受不了,可对我来说,却是欲罢不能。”在过去的32年里,莱普的花粉田已多次在不同国家地区展出,莱普精益求精的职业艺术精神也在鲜艳的花粉田上一次又一次的得到强调。
也许正是这样的职业精神促使沃尔夫纲•莱普成为了这个春季最忙碌的当代艺术家之一。这次在纽约,除了MoMA的榛树花花粉装置,莱普还将举办两个个展:一个由切尔区西的Leslie Tonkonow画廊主持操办,主要展出一些曝光率相对低的摄影、手稿和小型作品;另一个更具代表性的展览“没有开始亦没有结束”则由莱普一贯的合作伙伴SperoneWestwater画廊主持,计划推出莱普的系列新作,包括:高达四米的巴比伦塔型蜂蜡雕塑、花粉罐系列,以及从未面世的米丘与黄铜小船的组合作品。忙完这两个个展后,在华盛顿,还有菲利普收藏定制的蜂蜡屋在等着莱普。为了完成这件庞大的作品,莱普需要融化将近900磅的天然蜂蜡,再把它们一点一点反复涂抹到房屋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形成厚厚的蜂蜡层。作品完成后将成为沃尔夫纲•莱普第一件固定收藏展示的作品。


“要在乎色彩,我就继续当医生”

1970年代,在完成了关于饮用水卫生的研究,顺利拿到医药学学位后,年轻的沃尔夫冈•莱普并未像人们预期的一样, 进一步在医药学领域中大显身手,而是突发奇想的搞起了艺术创作。经过六个月构思试验,莱普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件艺术作品——《牛奶石》(Milk Stone)。经过打磨的白色大理石上,圆滑的凹处积存着牛奶,若干天后,牛奶发生质变,变得滑腻而凝固,和石头浑然成为一体。莱普回忆:“我兴奋极了,赶紧召集医生同学们来看我的新发现。”
“在这块石头上,牛奶作为生命的精华仅仅能被挽留几小时或几天。在我多年医学生涯里,见过的、经历过的类似事情又岂止这一件?它们映照出所谓现代医药学的乏力与有限。”事实上,莱普的众多作品都在反复叙述着两个最重要的主题:生命的易逝和轮回以及事物的表象与本质。
莱普的大部分艺术作品均来自于天然材料:米、蜂蜡、牛奶、花粉。作为大自然的媒介,这些材料本身就带有着浓重的象征意义。作为动物或植物的生理元素,它们是大自然的新陈代谢和吐纳。撒在MoMA地板上的花粉,在莱普看来,是无数植物的生命之源,是植物的精子和强大繁殖力的象征。而选取马龙天井作为展出地点也正强调了作品试图表达的生命的意义。MoMA的展览策划总监Ann Temkin说:“莱普选择马龙天井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觉得这里就像是MoMA的子宫。”春天万物生发,而榛树花正是在这吐露生命的季节短暂绽放,花期不过四到六周。但仅仅短暂的数周,已足以使金黄的花粉飘洒各处,为生命埋种下希望。而莱普收集筛撒花粉的行动正像自然界中的蜜蜂,把大自然的生命力播撒到艺术的身体中。无论是花粉本身,还是采集花粉的行动,都不断深入着对于生命的活力和易逝的思考。
莱普采用的榛树花花粉出自艺术家居所周围的花丛和树林。花期所限,每年春季,即便天天采集,也只能收集到一罐榛树花花粉。这次为了铺满MoMA天井5.5x6米的场地,莱普将耗费18罐历经数年收集而成的花粉。青灰的地板上,金黄色的榛树花花粉色泽明亮鲜豔几近失真,艺术评论丹•杜雷(Dan Duray)感叹到:“很难描述这种黄色,它有类似霓虹的饱和色彩,又较霓虹稠密而浓厚。我似乎能想象一个印象派画家用稀释后的它来描绘阳光下的田园。”在MoMA明亮的天井中,花粉本身的炫丽毫无顾忌,不假修饰的释放出来,即便薄薄一层,亦灿烂夺目宛若画卷。“也许是因为我没有修饰束缚它们吧”,莱普如是说。在莱普不究框架的铺洒下,花粉自身的色彩张力得到了极致的体现。
“如果我画定出规矩的形状和框架,它们就与普通颜料无异。这些花粉看上去像是颜料,但它们不是,这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它们是无数的生命,就如同太阳不仅仅是个圆,蓝天不仅仅是一幅蓝色的画,它们的本质远远不止这些。色彩只是表象,而我不在乎表象,如果我在乎,就应该继续当医生。”作为莱普艺术的另一重要主题——事物的表象与本质,构成了莱普艺术创作更深层次的底基。

“我不属于任何地方”

与其他使用自然原料以强调和大自然联系的艺术家不同,莱普没有借用自然材料表现大自然的打算,恰恰相反,莱普试图用抽离自然原料的自然属性来表现世间万物本质的多变与不固定。莱普试图打破固有概念的禁锢,超越表象的主观暗示,进入更广阔更深层次的思考认识空间。即将在SperoneWestwater画廊展出的巴比伦塔蜂蜡雕塑正体现了莱普对与固有概念的打破——分离与抽换。“塔或者庙宇在古代往往用于密封储存圣徒的骨殖。但我用它们填充食物,比如米或者蜂蜡。”在一些评论家眼中,莱普涂抹蜂蜡的行为似乎投射出达达主义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的影子,莱普也坦诚自己在某些方面确与这位前辈异曲同工,“从视觉上看,是有些相似,但这仅仅是表像。”莱普强调自己并不是一个博伊斯式的行为艺术家,无意通过创作行为表达某种特定理念。铺洒花粉的行为虽然看上去颇有禅宗修行的意味,但对莱普而言,这仅仅是为了完成某件作品的必要程序,“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而不仅仅是我。”
而沃尔夫冈•莱普的生活又似乎永远处于矛盾之中。一方面,他认为城市与社会会使人逐渐丧失独立性,更多地依赖于族群的普遍价值,而竭力远离都市与现代化生活,回归隐士般的清净和与世隔绝。“我不属于任何地方,这样的状态赋予我客观与自由。我可以用局外人的身份观察一座城市,一个族群。”可另一方面,莱普又不得不时常穿梭于各大都市举办展览、参加活动、应酬交际。他娶了一个美国太太,在纽约中央公园旁边的Madison Square购置公寓,这不,他又在纽约开了三个展览。“那些展览、艺术家、策展人,我可以这样生活三天,但不能一直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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