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水墨氤氲下的当代边缘
其实,在南京,自发生成的艺术家群落从不缺乏,从最初的江东村,到幕府山、江心洲,再到如今的金鹰当代与方山艺术区,再到业已启动的可一美术馆区域。南京的艺术家从不缺少居留之所,只是一直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打散后,无奈不断寻找新的归处。其中有些艺术家在这些搬迁的过程中被消磨了精力,艺术家们“想要在一起”的态度,在南京似乎变得特别艰难,希望通过聚拢而形成的自由创作的氛围,在没有稳固根据地的前提下,显得有些虚无。
而幕府山下的“三0工园”曾经是南京当代艺术聚集最强盛的时代,在幕府山下的厂区,在经历过南京微型南京微型汽车厂、东风汽车以及长安汽车之后,在2006年被艺术家发掘,幕府山通过长期的工作室开放与青和美术馆的艺术展出,其实已经日渐扎实了南京当代艺术的生发。原本以为走入稳定的南京艺术家们没有想到,已经挂牌成为南京下关区政府着重打造的文化产业园也不能逃脱被拆迁的厄运。
或许正是由于这种终归无法长久的艺术聚集形态,在一次次的被迫解体与分流中,今日的南京才无法找到一个最具特征的艺术聚落。
江心洲,在我出发南京之前就被各路前辈提及。作为长江中唯一一座位处主城区的洲岛,我对它带有昔日毛泽东立于橘子洲头感叹“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的想象。早年的城市边缘,一度被改造成为民俗村、垂钓园、葡萄采摘园以提高旅游收入,而艺术家们则依旧由于低廉的房租进入了岛中那些废弃的厂房。其中沈其斌主理的圣划艺术中心2007年迁入后,利用废弃的厂房为年轻的艺术家免费提供工作室和基本的食宿,同时提供展览与推荐,也一度成为了江心洲上艺术区的活跃据点,
曾以为这里会成为南京生态调查的基点,没成想,城市的建设步伐终将这种艺术的聚集打破。由于政府的规划,江心洲将参照新加坡模式,建设生态科技岛项目,在未来将被打造成为“生态科技城、低碳智慧岛”,地产商纷纷涌入江心洲,曾经盛极一时的江心洲拆迁大半,只剩下十几位艺术家尚未搬迁,在最终的撤离前,颇有几分坚守之意。
在江心洲上生活,画江心洲的人不止张雷一个。在江心洲昔日风光之时,曾经聚集了上百位艺术家,其中过半是已经定居于此的成熟艺术家,剩余的大多也是尚在南艺念书或是刚刚毕业的学生。郑胜成也是久居江心洲的艺术家之一,他与妻子同住在江心洲上,他绘制了一系列以孕期中妻子为原型的绘画,在深沉的画面中展现了生命形体的弧形。
在被问及将会何时离开江心洲时,张雷表示,江心洲不单单代表一种生活,更与他的创作息息相关,“能多呆一天就能多画一天,我想可能我会待到最后一天” 。
而在金鹰国际的支持下,金鹰当代在南京河西滨江公园内有着“一亩三分田”,从南艺出发,穿过扬子江大道,经过奢侈的高尔夫球场和温泉会馆,路旁小小的标示则指示着曲径遮掩中的金鹰当代艺术中心,从旁就是棉花堤渡口。十几位艺术家在这里其中居住工作,其中有毛焰、管策、周一清、罗荃木等重要艺术家,而另一些年轻艺术家多为毛焰的学生。最初,金鹰当代的生成也与幕府山艺术区的瓦解相关,艺术家们面临无处可去的境况,关注艺术的地产集团则伸来了橄榄枝,金鹰集团的董事长本身就是一位低调的藏家。但在我看来,严格说来,金鹰当代甚至不算是一个艺术区。这里的工作室数量有限,只有13间,落户于此的艺术家几乎也都是建立之初就稳定在此的,几乎没有流动。金鹰集团以收藏作品的方式抵扣50%的房租,工作室的租金价格只有几毛钱,降低了艺术家的生活压力。开园两年以来,年底才刚刚收取房租,如此也堪称一奇了。
在这里,金鹰国际当代艺术空间成为了发声之地。作为非盈利性机构,曾经长期在圣划当代艺术中心工作的卞卡是金鹰当代现在的策展人,谈起机构的展览节奏,他表示,2012年刚刚投入运行的金鹰当代还在不断地摸索尝试,在强调对于在地性艺术发生的关注同时,金鹰国际当代艺术空间希望以展览的形式邀请当代艺术中的活跃艺术家来南京当地,完成作品与艺术家的双重对话,以更好地调动南京的当代艺术生态。空间刚刚展出的展览“现实或主义”则完成了如王光乐、马秋莎、徐渠、何迟、闫冰、杨心广、李牧、廖斐等艺术家在南京展览项目中的聚合。
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的孙闻冠是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在工作室的对谈都依然带着浓浓的东北味,摆出的零食都是东北的野生榛子、黑花生,这让我不得生出几分好奇,没成想,他与胡洁两人同样经历了北漂生活,从南艺毕业后尝试去北京发展的胡洁经历了黑桥的工作室经历,始终无法在异地寻找到适应的节奏,最终选择和孙闻冠两人回到南京,熟悉的城市与生活让他们更为安定地投入创作。他们在绘画之外,还积极尝试影像、装置等多种媒介的创作。
2013年正式开园的方山艺术营可以说是南京艺术区中的新秀,在远离城市背靠方山的山脚下,艺术区由过去的民兵营兵器库改造而成,居住了42位艺术家,家家挂牌。高雷可以说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位。现在已经在南京艺术学院任教的高雷可谓经历了南京众多艺术区的迁徙。在南京的氛围中,高雷一直坚持做自己的创作,寻找自己的风格,同时尝试抽象表达的装置作品。作为见证者,他给我科普了很多关于南京艺术区的故事。在高雷的讲述中,我方才得知,其实方山艺术区是由南京市政府支持,方山公园管理有限公司负责管理,入驻的艺术家已然减免了两年的房租。这样对艺术家的支持力度同样是非常罕见的,这也是由南京的政府领导直接指示的,而未来方山艺术区的规模还在扩建中。
南京的水墨市场有多好,作为个局外人,我怕是很难形容,但随便去拜访朋友家,家中都有几件名家墨宝倒是不假。而在南艺的日子刚好赶上南艺学院的内部拍卖,拍卖会集合了学校师生数千幅的作品,各路藏家都会来学校参与拍卖,试图能捡漏,拍卖会热闹到会从早上九点一直拍到下午,可谓是热闹非凡。石头城附近更是著名的书画市场。南京当地水墨市场的巨大繁荣,与当代艺术市场几近的绝对真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南京几乎没有一家关注当代的画廊。当地资本对于当代的关注也仅仅局限于少数大牌艺术家身上。青年的艺术家很少能够获得关注,尤其是那些希望做出个人探索的年轻人。在南京,不是讨论氛围好与不好的问题,而是当代艺术的近乎完全失语。没有成型的艺术产业链条,无法产生循环,甚至无法看到循环的可能性,这对于年轻艺术家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恐惧。这种真空与高度发展就如同虹吸,创作在一种意识的主被动合力之下,形成当代向传统的转移。
年内,四方美术馆的开幕可谓是受到了多方的关注,但对于南京当地的艺术家而言,似乎显得有些遥远。四方美术馆距离市区较远,艺术家对未来的展览项目只能呈观望状态,而对于收藏体系的建立,也可以看到并不特别关注艺术在地性的讨论,所以自然关注乏乏。实则是,南京当地的艺术家对于美术馆业已经显得有些麻木,南京有过自己辉煌的“美术馆时代”,在南京特殊的艺术情境中,美术馆成为了艺术家展览和交流的重要平台,承担了市场和学术环节在地域内的缺席。2007年,就已经启动的四方美术馆随着李小山的离任一度沉寂,而许多美术馆也迅速地消寂或转向经营当代艺术之外。南京的 “美术馆时代”就犹如昙花一现。青和美术馆、尚东艺术中心等几家机构还在坚持一些展览项目,其专注度与展览频率也远不如从前。
画廊的缺失,美术馆潮的迅速褪去,在南京的艺术链条中没有循环,但也绝不能被噤声。于是,有些年轻艺术家们凑在一起,自己寻找发声的自留地。
“华茂一楼”是盛剑峰与高雷、卞卡、彭涛、陈洁、iRRi Art共同发起的,于2012年成立。名字来源于他们租用的一套小区公寓的地址——南京鼓楼区江东北路269号华茂大厦A栋一楼。他们不认同自己是一个稳定的小组结构,而希望以一种更具开放性和包容性的状态,以更适合年轻人的方式在已然僵化的主流艺术之外寻得一种有效的发声方式,借以影响甚至改变人们固有的文化思维和思考模式。他们选择不用具体的名称限定空间的性质。在“艺术概论”、“潜入”等作品中,可以看到在“华茂一楼”发生的艺术存在并无固定的范式,项目存在并依赖于发起人之间的合作。位于城市核心区域的居民区中的空间,使得发生本身就成为打破公众生活的事件本身。“华茂一楼”与“我们说要有空间于是有了空间”的生发似乎有着几分相似之处,而南京缺乏空间语境和相对温和的艺术形式,又使得二者拥有不同的气质。南京艺术家们对于展览空间的渴望与对日常化的警惕,使得他们“宁愿很谨慎又略显牵强地把自身具有完整性的艺术概念和展览形态嵌入居民住宅和他们的生活中”。
老实说,是这些发声的自留地,让我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