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艺术

你在无数个地方都听到过，NFT就是Non-Fungible Token，是非同质化代币，它来自于区块链技术，具有唯一性、不可替代性等特点……

相信你已经晕了。今天我们来用人话把NFT这件事一次性讲明白。

首先我们需要知道Fungible（同质化）是什么，比如你并不会在意一张10块钱和两张5块钱之间的差别，但是你会十分在意你家的橘猫和别人家的橘猫的区别（虽然它们一样肥），前者是同质化的，后者则是非同质化的。

对于区块链来说也是如此，比特币是同质化的，它可以被分割、不同的比特币之间没有任何差别，而NFT则是非同质化的，它独一无二、不可分割、一旦被铸造出来就不可能被篡改。

NFT完美契合了艺术品的特点，艺术品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分割的，甚至艺术品的部分价值正是依赖它的“唯一”。

NFT和艺术到底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这次我们邀请了四位嘉宾来解答这个问题，他们中有加密艺术的策展人、咨询公司的合伙人、知识产权专业的法学生、以及你们熟悉的酒仙桥一姐。不论是完全的萌新，还是在币圈混迹多年的老韭菜，相信会刷新你对NFT的认知。

酒仙桥一姐（Hi艺术专栏作家）：

能随意下载，可能随意交易么？

NFT解决的是保值和交易问题，不在于解决无版权传播的问题。NFT赋予了很容易就能被广泛传播的数字艺术以稀缺性，然后对这种制造出来的稀缺进行交易。购买NFT等于购买了⼀件数字艺术的交易权。交易权是否等同于所有权？这个是数字艺术提出的新问题。

我个人倾向数字艺术的“所有权”与之前物理存在的艺术不⼀样。之前的艺术作品作为⼀个物理存在被占有，它的交易权和所有权是⼀体的。但数字艺术不一样，更像是它来占有你，占有你的⼀段时间，你感官经验的⼀部分，我们甚至可以说“看过即拥有”。强大的可复制性让物理的存在变得无关紧要。其实像这样的艺术不光是数字艺术，还包括行为、观念艺术的很多创作都属于这类， NFT的出现可以为这些艺术作品在拜物主义盛行的当代社会找到交易的方法。

杨嘎（加密艺术策展人、中央美术学院博士、中国版权区块链标准委员会编审专家）：

这个问题表达出了传统艺术与数字艺术之间的最大差异。在传统艺术领域，当你购买画作时，你可以有选择性的让谁可以看到和欣赏它。而由于数字艺术大部分存在于网络上，因此会有无数人看到或欣赏，也很难阻止他人截图或下载。

互联网使得数字艺术家几乎不可能通过他们创作的数字作品获利，因为所有内容都可以免费被复制或下载。没有一个办法去确定数字艺术品的版权以及追查数字艺术品的转移，因此数字艺术品的收藏价值难以被认可。

而NFT的出现，为这个问题提供了解决思路。现阶段NFT领域最常用的ERC721标准，能为数字作品生成唯一的、不可替代的NFT。艺术家的数字作品，只要以NFT形式存在，它就是独一无二的，甚至连创造者本人也无法篡改、复制，它具有唯一的稀缺性。数字艺术家第一次可以将证明稀缺的数字作品“标记唯一”，解决了数字艺术品的收藏价值与权属问题。作为收藏家，购买了NFT艺术品，就证明了他是唯一拥有了这个数字作品的所有权。

杨嘎（加密艺术策展人、中央美术学院博士、中国版权区块链标准委员会编审专家）：

在过去NFT市场上拍卖的艺术作品  ，我认为最具价值的作品可能是Beeple的《每一天：前5000天》，因为它的拍卖对于整个加密艺术发展史来说是一个重要激发点。

在加密艺术史里，未来抹不掉的就是加密猫和加密朋克，今年7月7日，迈阿密艺术博物馆就宣布收藏了CryptoPunk #5293号的NFT头像，这是第一件进入主要艺术博物馆收藏的NFT作品，未来，加密朋克、加密猫都将成为互联网的古董，推特CEO推文的截屏代表了人类互联网社交时代的源起，是历史的证据资料，都值得人们去收藏。

决定NFT价值的关键在于艺术品是否是真品。在艺术品市场，真品是价值的核心。如果不是真品，即便模仿度高达99%，也没多大的价值。对于那些没有艺术性没有艺术属性的东西，在NFT平台上的这种传播，实际上没有什么价值。创作者把具有艺术价值的数字作品铸造成NFT，这个NFT才具有了价值，它就代表了对这个作品的所有权，本质上是确定了该件数字文件（作品）在数字环境里作为“虚拟物或虚拟资产”的排他的唯一性。通过这个NFT可以观察到每一个曾经持有它、出价或转让它的地址，从而追溯其原件。 即使有人将这个作品进行了复制，但无论复制多少份，都是没有价值的，因为只有被铸造、带有NFT身份标识的才是唯一的原件，才是在未来虚拟世界里进行交易的凭证。

酒仙桥一姐（Hi艺术专栏作家）：

它可以让以前不可交易的东西变得可以交易。它创作了⼀种新的“稀缺性”：即数字加密意义上的独一无二，你无法生成两个⼀样的NFT。这种稀缺性和物理存在的稀缺是否有本质的不同？如果没有，那建立在物理意义的稀缺性上的艺术作品可以那么贵，那么NFT制造出的稀缺也可以值很多钱。关键在于，你相不相信这种稀缺性。现在看来，很多⼈是相信且追捧的。

朱永磊（贝恩公司合伙人）：

NFT仅仅是一份特定资产（可以是艺术品资产）的“权证”而已。如果艺术品本身很糟糕，那么NFT并不能使艺术品变得更有价值。 根据statista.com的数据，如果刨去那些成交价格成百上千万的明星NFT艺术品（如Beeple的那件6900万美元的作品），那么平均来看NFT艺术品现在也就是小几百美元的水平，并不比实物艺术品更值钱。

需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2021年NFT艺术品市场急剧放量走高，据我所知，大部分买家都还是所谓“币圈”玩家。NFT市场的热度，至少从目前来看，还是紧紧依赖于币圈的繁荣。

杨嘎（加密艺术策展人、中央美术学院博士、中国版权区块链标准委员会编审专家）：

OpenSea、Nifty Gateway、MakersPlace、Rarible、SuperRare都是比较知名的NFT交易平台。当购买NFT作品后，其NFT会储存在数字钱包里。要转手和出售NFT，在以上这些NFT交易平台上就可以进行交易。

朱永磊（贝恩公司合伙人）：

如果买到了一件NFT，你的数字钱包里就会支付相应的金额，随后增加这个NFT。登录到你的数字钱包里你会清楚地看见数字货币和NFT的余额。各个NFT交易平台在成交确认后通常会有站内讯息或者电子邮件的确认。就这么简单。

现在很多传统拍卖行，为了吸引传统买家购买NFT艺术品，接受法币（比如美元、人民币）支付NFT交易。其实背后的操作，是这些拍卖行帮助买家开设相应的数字钱包，帮助买家将法币兑换为数字加密货币，然后进行NFT的交易和收货交割。

林同学（华东政法大学知识产权专业硕士研究生）：

从法律上来看，购买NFT不会获得关于作品的任何权利。对于NFT购买者仅可以获得NFT的所有权，若没有法律特殊规定，作品版权只能通过约定获得。而由于NFT并非民法上的“物”，持有人也不会享有物权。

持有NFT艺术品不能依此限制他人观看作品。限制别人观看通常是通过限制作品传播的方式实现，这种限制通常是由著作权所控制。如未经著作权人的许可将作品上传到网站供别人在线点播观看，就是一种对作品的信息网络传播行为，可能侵犯作者信息网络传播权。由于NFT的持有者并不享有该作品的信息网络传播权，所以并不能禁止他人观看作品。

NFT艺术品和传统艺术品在这里有一个比较明显一个区别，NFT艺术品的受让人并非取得了作品的物质载体。所以NFT艺术品的持有人不能像传统艺术品原件的所有人那样依据著作权法第二十条规定取得作品的展览权。

朱永磊（贝恩公司合伙人）：

NFT是数字时代艺术品的一个明确的“权证”。NFT有两个关键组成部分：一个称作“metadata”的信息包，是对于其背后的数字艺术品资产的描述和映射；以及一份约定对这份艺术品资产能做什么的智能合约。对于现在市面上绝大部分的NFT，买家所购买的仅仅是存储、出售和转让此NFT的权益，而并不真正拥有NFT背后艺术品的知识产权。

这份佳士得的合约里面说的比较清楚（虽然如同大多数的法律文件一样拗口）：

“您承认您购买该拍品意味着您对 NFT 本身拥有全部所有权，包括存储、出售和转让此NFT 的权利。除了使用、复制和展示的权利之外，您购买的拍品不提供任何明示或暗示的权利（包括但不限于任何版权或其他知识产权）作为 NFT 背后的数字资产用于您个人、非商业用途的数字资产，或与 NFT 的拟议销售或转让以及本销售条件中明确包含的任何其他权利相关的数字资产。”（佳士得 ECOMMERCE CONDITIONS OF SALE - NEWYORK）

翻译成人话：你可以存储、销售、或者将此NFT转送给别人；你可以在非商用的目的下使用、复制、或者呈现这个NFT背后的数字资产，但是，你并不拥有这件数字资产的知识产权。明白了吗？

当然，在NFT的智能合约部分，完全可以声明知识产权的转让，或者一些更加复杂的权益规则。在我之前的一篇文章《NFT漫谈：NFT的创建和交易》中有详细的说明。

 

NFT是一种独特的数字资产，它不等于加密艺术，加密艺术只是NFT的一种，只是由于NFT的非同质化的特性，而与艺术品的属性不谋而合。

首先，因为NFT技术的出现对一件具体的数字艺术文件（作品）来说，本质上是确定了该件数字文件（作品）在数字环境里作为“虚拟物或虚拟资产”的排他的唯一性，为数字作品的确权认定提供了有效的技术解决方案。其次，加密艺术在交易环节通过智能合约执行，大大降低了艺术品的交易成本，提高了艺术品的流动性，使得NFT艺术的交易更便捷、安全又方便，增加了NFT艺术品的交易频次，降低了收藏的门槛。

而NFT因为大多都以数字原生的方式进行的创作，影视编辑、漫画师、插画师、音乐人等也将逐步成为加密艺术创作的生力军，既拓宽了创作者的范围，这让NFT艺术的类型变得更加多样化。

朱永磊（贝恩公司合伙人）：

NFT作为数字时代的艺术品“权证”，为数字时代艺术品的确权、传播和交易，带来了新的思路和方法。甚至可以说， NFT有可能会重新定义数字时代艺术行业的生态链。

但是不要神化NFT。如上面提到的，如果艺术品本身很平庸（其实绝大部分的艺术品都很平庸），NFT 也绝不可能给艺术品提升什么价值。详见拙文《NFT漫谈：那些NFT头顶的光环》。

酒仙桥一姐（Hi艺术专栏作家）：

有时候， NFT是对艺术的加持，比如说重要的行为艺术，比如像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ć）这样的艺术家终于可以从做展览以外，在传统艺术市场上获得更丰沃的收益。她那些扣人心弦的艺术作品终于可以找到依托，更顺畅的在市场上流通。想到这，就还挺兴奋的，人类的艺术创作挣脱了又一层束缚，能够更加随心所欲。很期待接下来，行为、观念、表演这几样的艺术创作能依托NFT大放异彩。

还有那些致力于数字绘画的艺术家们，总算可以抬头挺胸扎进艺术市场的汤碗里分块肉了。但是讲道理，到现在为止，真正符合视觉艺术标准的数字艺术太少太少了。比如那个CryptoPunk，seriously？搞笑么？除了个稀缺性，还有啥？至于数字艺术未来走向如何，拭目以待吧。

有时候， NFT是皇帝的新衣，是低质滥造艺术创作的遮羞布。有些艺术创作本身质量不够，只是靠NFT镀⼀层金。凭借NFT产业种种的不成熟，和币圈以及科技圈对艺术创作并不了解捞金。这种投机没有任何“新锐性”和“革命性”，只是自己逗自己玩的把戏。

我真心觉得， NFT艺术想真正发展起来，不光是艺术行业需要去了解币圈的逻辑和价值观；币圈也需要花点时间了解艺术的基本规律，即为什么杜尚的小便池是艺术品，而你家的小便池就只是小便池。

朱永磊（贝恩公司合伙人）：

如果是数字资产，那可以使用区块链上的加密数字技术建立准确可靠的数字护照。

对于实物资产，虽然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有些实物资产的特质（比如说绘画），由于其可移动性、方便作伪以及品相变化等等特性，使得其与NFT之间清晰比较难建立完全可靠的1-1映射关系（详见拙文《NFT漫谈：那些NFT头顶的光环》）。

我个人的观点是，NFT未来主要的战场，是数字艺术品或者更加广泛的数字化资产。随着元宇宙（Metaverse），以及VR/AR技术的迅速成熟落地，我们将很有可能在未来十年中看到更加复杂形态的数字艺术的蓬勃发展，而NFT在其中有着广泛的应用可能性。

杨嘎（加密艺术策展人、中央美术学院博士、中国版权区块链标准委员会编审专家）：

理论上任何作品都可以铸造成NFT，但是作品是否拥有艺术价值就另当别论了。蔡国强老师的作品属于原生加密艺术作品，像是他的《瞬间的永恒——101个火药画的引爆》将火药画的重要组成部分——“引爆瞬间”转化为NFT，其中烟火爆破的声音、展示出的画面形成的影像组合，更像是作品创作的记录或是珍贵的影像资料，而非完整的作品本身，但也属于作品创作中重要的记录，也是重要的藏品。

草间弥生的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对比蔡国强老师是由本人发布铸造的NFT作品，草间弥生的作品首先是在藏家手里，对于藏家发行NFT在确权方面存在不确定因素，所以我对藏家是否有权利绕过原作艺术家草间弥生发行NFT是存在疑问的。其次，藏家发行的NFT不是作品的NFT，而是作品所有的流通记录、展览资料、出版图录、证书等鉴证资料的NFT，至于这些流通记录或者资料是否经过了确认，也不确定，所以这件事和当下流行的NFT没有太大的关系，我认为只是权证方面的一个说法，没有太多深入可详说的内容。

酒仙桥一姐（Hi艺术专栏作家）：

蔡国强和草间弥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艺术家。蔡国强的很多大型烟花作品，是很适合被NFT化的。毕竟，在NFT以前，就是卖版本照片嘛。现在有了NFT，这种⼀瞬即逝的艺术形式可以像油画，雕塑⼀样理直气壮的交易了。不需要再去弄⼀些尴尴尬尬的，纯为了销售的“小型平面作品”（鸡肋）。像蔡国强这种玩环境玩天气的艺术家终于有了更坚实的市场意义，我觉得这个是非常好的事。其实，我更希望看到NFT帮助这样的艺术家去完成他们曾经因种种因素无法做成，不敢去做的作品。毕竟艺术创作需要考虑成本， NFT很可能可以让这样的艺术创作再无后顾之忧。

草间弥生则完全不同，她是个物理存在感非常强的艺术家。她的作品市场已经足够蓬勃，足够庞大，足够强劲，完全不需要NFT的加持。NFT在她身上更像是对币圈和数字科技圈资本的广告，是为了吸引这部分资本的关注，形成破圈交易，这就是它的意义：扩大传统艺术收藏的客户群。总的来说， NFT化，在现阶段，对达成破圈交易是有帮助的。币圈那么多钱，艺术圈想要。就这么简单，做波段挣钱，谁管它终极价值是什么，都是追求相对价值的。但请记住，看似平等⾃由的背后， NFT到底是工具还是工具化⼀切的大boss？到底是谁赚谁的钱？1973年，美国先锋雕塑家和视频艺术家里查德.塞拉（Richard Serra）对厂家大肆促销电视机的现象评论道：“当你发现某样东西是免费的，你才是那个真正的产品。”

林同学（华东政法大学知识产权专业硕士研究生）：

对于NFT国内是没有专门的法律进行规定的，但不排除日后可能会有。像《民法典》第127条规定：“法律对数据、网络虚拟财产的保护有规定的，依照其规定。”就为以后相关的规定的出台留出空间。

就现状而言，NFT并没有带来新的法律问题，NFT的特点在于固定信息，更多的起到的是标记、确认作用（如记录交易信息，提高交易安全），其并未创设一种全新的产权类型，可以通过现行法律框架妥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