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红 游园未惊梦
在798的最东边
喻红的工作室在798艺术区最东边,我们一行人穿越了最热闹的画廊,穿越了无数扇精致的大门和无数张脸庞。在798艺术区深处,一条曲折的小路尽头来到了喻红的工作室。喻红自己已经记不清这间工作室使用的具体年份了,“真是用的太久,可能是13年,也可能是15年”。而刚搬来这里时,798艺术区现在赫赫有名的那些画廊,彼时甚至还没有一家开张。 喻红与刘小东工作室毗邻,有时候他们甚至共用一扇大门,刘小东要进入自己的工作室画画,需要穿过这一侧的房间。喻红工作室面积不大,布置得也极为简单,喻红说:“这里对我来说只意味着工作,没有吃喝,也没有电视沙发,几乎什么都没有。” 除了几张沙发椅子茶几之外,占据工作室主要空间的都是喻红的作品和画架、颜料之类的用具。四面墙上清晰可见的是因为渗水而留下的痕迹,而冬天这里又异常冷,“没有暖气,若干年来都是如此”。为此喻红在工作室内铺上了大大小小的电热毯,“各种加热的设备,我这里全有”。杜诗中有两句”床头屋漏无干处“,”布衾多年冷似铁“形容喻红的工作室,似乎非常贴切妥当,但而在如此环境下她真实而艰辛的工作了十几年,可能是许多人料想不到的。所幸,年底,喻红将要搬去邻近的一间较大的工作室,还是和刘小东的工作室毗邻相连,但规模的大小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对于画家创作而言并不需要多大的空间,画完就走,是我的工作状态。只是这次一定要把基础的防潮、电路、取暖做得好些。”
1987喻红在护城河边
同年在美院
游园惊梦
来到工作室的时候,喻红的新展即将开幕。展览的名字叫“游园惊梦”,出自《牡丹亭》中最著名的两折戏。喻红说:“‘游园惊梦’的题目是从昆曲里来的,中国传统的故事我很多年前就一直想画的。一次去郊区废弃的园林,场景令我有所触动,我想画的东西可以在这个里面串起来。画画的很多机缘巧合是你碰到一个东西,然后激发你把之前所有思考过的问题在一个线索中被串连起来。我的绘画是以写实为框架,在这个前提下,真实与虚幻能够互相穿越。” 为了这次展览,喻红在一年半之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一共22件作品在展厅呈现,其中最大的一幅即为《游园惊梦》,是一张八联的大画。这种大尺幅的作品近年逐渐增多,喻红坦诚这是因为现在创作的时间相应增多,“孩子大了,不用我管了,画画的时间比较自由、充裕。”而近几年喻红对于中国传统的持续性关注,也使她的作品更加的深厚、广博,而以艺术作品观察个体本质的更是喻红,她说:“人最丰富,人是实在、玄妙的存在,也是这个世界最复杂的结构。”而亲自操刀本次展览的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则这样推荐喻红的创作,“正是在戏剧化的编排中,喻红的绘画有了更鲜明的自我意识,营造了一种‘极端情境’,也展现了在图像时代将动态影像植入画面的实验,在这个意义上,喻红正在建构一种新的绘画方式。”
1993年 结婚
2005年,十二年后喻红在画室
惊梦,或不惊梦
《牡丹亭》中“惊梦”中的一段戏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是在讲在繁荣表面下隐藏的危机,文本中用“姹紫嫣红”与“断井颓垣”预示了骤然紧张的关系,并最终倾注于人与社会。在喻红展览所呈现的作品中,也是在呈现日常生活被扭曲和异化的一面。《游园惊梦》中所描绘的盲人摸象,猴子捞月,刻舟求剑本身便对应这种荒诞与危险。 波德里亚认为,今天已经不存在场景和镜子,只有屏幕和网络,联接和反馈,生产的时代已经让位于大众媒体的时代。新闻是一堆破碎形象的拼贴,每一个形象都能孵出更多的形象,唤起更多的形象,每一个形象都是一个拟象,一种没有原本的完美摹本。在喻红的作品中真实与梦境的暧昧,似乎都指向这种形象对应物的“超真实”性,但形象亦已不再是本质物的形象,而是本质形象的多重模拟。对于传统形象,甚或是新闻事件的重构,本身则构成了事物的虚构性,供给观者更多的只是能指的连续。 物象的破碎被喻红敏锐的感知,在她作品中生长的外部世界因素,与她原有的强烈的自我、社会因素,同构而交织出巨大的张力。展览在巨大的惊叹号之后结束,而此时喻红仍然保留着她美丽的妆容,岁月不愿意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不上眉头,却上心头,时间细数着过去的苦和使人难忘的一切,并将自我计算在内。她简单、敏锐、谦和并且执着,不再做着关于青春期的梦,而是像蝴蝶般翩翩飞舞,并不惊醒。
同年 喻红在工作室的留影
2007年大羊坊搬家
Hi艺术=Hi 喻红=喻
更愿意去表现人跟世界的关系
Hi:近期的作品依旧延续了你是对自我和生命的关怀,但展览题目是“游园惊梦”,这和昆曲“游园惊梦”以及汤显祖是有关联的吗?
喻:没有直接的关联,展出的作品也都不是爱情故事。汤显祖的故事里有爱情、有生死复又起死回生,我的作品里没有爱情,可能更多的是描绘现实的生活状态。虽然容纳了很多古代故事,但我更愿意去表现人跟世界的关系。我们对世界的理解经常是一种错判的局部的谬误的,无法把握世界的全貌或者真实性。
Hi:“游园”只是表象之下的恬静,“惊梦”可能是恬静之后紧张、不安和幻灭?
喻:“游”是我喜欢游走的状态,可以是主观的,也可以是不经意的。“园”代表空间,不一定是园林或者是花园这样具体的场景。“惊梦”则像我们每天我们在现实世界当中的生活,我们经常会追问世界怎么这个样子,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每天生活在吃惊中,被这个世界惊扰。 Hi:看起来极具写实的作品,却像是置身于梦境,并让画面在真实与梦境中徘徊,是你追求的效果吗?
喻:我的绘画属于写实的绘画,这要求在细节上是真实的,我希望能够在写实的大框架当中处理真实与虚幻的关系,使现实和梦境能够互相穿越。
2008年 喻红为作品《天梯》起稿
同年在工作室内挂作品
人仍然是我绘画的主体
Hi:你早期的作品大多以人物为主,为何这几年的创作逐渐减少了对人物的描绘,人物在画面中也可以不占据主体地位,而更强调场景? 喻:最近的几个展览确实是有许多关于场景和空间的内容,并且植物越来越多,总要画一些自己没有画的东西。但人仍然是我绘画的主体,因为人最丰富,人是实在、玄妙的存在,也是这个世界最复杂的结构。人还是我创作的主体。
Hi:古典艺术也对你有吸引?
喻:我更偏爱艺术早期的画,那个时期的艺术没有之后的文化概念,它跟物的生存环境有更多的关系。我更感兴趣是这样一种混沌,以及强烈的生命力,艺术越到后面规矩越多。早期的艺术不仅仅是一种绘画,它更是一种整体氛围和凝视。
Hi:这期间你进入到与古代传统经典有关的创作中,是否可以看作是对青年创作模式的告别?
喻:青春期的那些作品大概在2000年之前大学毕业以后这段时间就结束了,之后慢慢的发生了许多改变,不是仅仅关注个人,自己或者是周边的小世界。而是对传统越发的热爱,并持续对传统进行思考,这其中也包涵了对整个社会或者周边环境的关注。因为人终究会长大,不可能一直在青春期。人的自身在成长,社会也在不断地发生巨大变化,这些变化要求每个人都会从各自的角度出发看世界,看周边,而不是一直关注自己。
在工作室创作的喻红
在工作室创作时的喻红
毕业后的阶段最重要
Hi:这次展览你有三件作品是玻璃雕塑,经常尝试用一些绘画之外的材料来创作吗?
喻:我一直对各种材料都有兴趣,以前做过很多,在丝绸、树脂、玻璃上绘画。因为材料本身就具有美感,并且是一种全新艺术语言,有它的独特的力量,因此我愿意去尝试。这次的三件玻璃雕塑,其实特别花时间,相对这种材料我还是外行,之所以展了三件,是因为只有这三件是做成的,玻璃的成功率非常低。
Hi:如何理解材料的特性?
喻:油画是一种比较成熟的材料,从画布的制作,到颜料的堆积,我知道先画什么,后画什么,并最终呈现什么效果,油画是我得心应手的表达方式。但油画并非是一个万能的材料,每种材料都有其局限性,油画以外其他的材料可能有它相对的优势,将这种优势提升出来是有挑战的事。油画材质决定了它画出的东西更实在,而在尝试其他材料的时候我愿意选择那种更虚的种类,比如说树脂、丝绸,这些材质的形于色和材质会形成另外的关系。
Hi:回顾三十多年的创作历程,感触比较深的作品有哪些?
喻:对我来说比较重要的是最早期画一些年轻的女性肖像。大学毕业以后脱离了学生作业的状态,而独立的去创作,对于我来说是脱离学生腔的时期,那段时期非常重要。从那时开始已经来决定你是否是一个独立的艺术家,之后则是一步一步持续进行。
艺术家 喻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