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批评正在缺席

作者:吕晓晨、朱赫 2016年11月9日 专题话题
九月中旬,吕澎在微信上与鲁明军针锋相对留言道:“艺术圈要恢复公开讨论与批评的习惯,只要你内心保持着学术的教养,有愿意保持对真理的追问,就不会被人误解。中国人有人情世故的面子习惯,这点可以理解。”,写这段话的起因源于早前吕澎称看不懂刘韡的作品和鲁明军所撰写的评论文章,并在朋友圈写了一段对艺术批评的反思,很快鲁明军在微信上翻出吕澎写给王中军的软文予以反击,中青两代批评家就此开始了一段短暂的口水大战,这一行为引发了艺术圈对于艺术批评以及艺术批评界的热议。
艺术史上,艺术批评曾经起到非常大的作用,特别是在20世纪诸多批评家在艺术批评的宏观位置上极大的影响了艺术的发展。 甚至艺术本身都要受到批评的影响,拙略的作品更是为了批评而创作。而在中国近十年,艺术批评不再能够决定艺术创作,费大为说:“策划人似乎取代了批评家,而收藏家又取代了策划人。赢利性的活动渐渐成为艺术系统中最重要的杠杆,无论是艺术批评还是展览策划都正在演变成很多盈利活动的包装手段之一。”那今天我们需要思考的或许就是:艺术批评是真的失语了吗?为何会缺少独立的批评?应该如何梳理艺术批评的标准呢?
中国当代艺术批评今天真的处于失语的状态吗?
 
吕澎:这个话确实能够理解。一方面批评文章在数量上、规模上本身不多,不像过去那么活跃。再就是有质量的针对性的批评文章很少,有效性或者问题针对性不够,所以即便有文章也没有多大意义。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批评失语。这份工作有一部分可能已经转移到了给艺术家写介绍,做展览陈述,但是对于艺术现象和艺术家的作品,做出充分的分析和讨论的还是太少了。
付晓东:我并不觉得的批评有多么失语,而是整个系统的失语。以我的了解,老一代和中青代批评家,他们都非常认真的观测与他们同时代活跃的艺术项目和艺术理论,比较有质量的声音一直存在,认真思考的人一直都有,只是不一定被大家看到。失语肯定谈不上,准确的说是媒体或整个结构的判断和选择可能有些问题。能够把有价值的话题扩展起来的媒体我觉得非常稀缺的,批评的失语往往是媒体或系统价值观的失语,当然这也需要整个体系的逐步建立和进步。
孙冬冬:艺术批评一直都在。是否“失语”,主要得看作者是否能提供真知灼见。
崔灿灿:批评的有效取决于批评的质量和氛围,一个鼓吹和谐共富的圈子,是没有批评的土壤的。
王南溟:批评失语这个说法会经常提起,这个说法有问题,似乎要有一群批评家一起发声,才叫不失语,这是集体主义的态度。批评本身没有失语,只是这种声音,比较弱,大家不去关心能发声音的艺术家,两眼一闭说批评失语,这是俗套。
王鹏杰:批评的缺席已经不是一个新现象了,或者说,具有饱满批判性和研究性的批评已经缺席很久了。中国的艺术批评并没有完全失语,在某些时候,一些具有卓见的文章还是偶尔会出现,这些文字也能引起一些局部的讨论,有些甚至还比较激烈。但整体上看,批评的能量远远没有充分发挥,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为何会缺少独立的批评?
 
吕澎:经济是一个重要方面。很多人也是从谋生和经济的角度去考虑的。因为写批评文章往往一分钱都没有,只能给你一点微不足道的稿费。而其他类型的文章却有可能谋生,比方说给艺术家写一篇文章,画廊会给钱,甚至艺术家都会给钱。写展览策划报告,展览陈述,会有策展费。这让很多人顾不上批评,因为生计才是大问题。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了,比如说怕得罪人,假如说稿费很高,批评家才不怕得罪人。可是现在问题在于,我批评了这个艺术家,得罪那个画廊,这个圈子可能就没法混了,但本质上还是经济问题。
付晓东:独立的批评非常多,很多中立的媒体,会请一些为媒体写作的作者以个人视点,对展览有所批判或嘉奖。艺术评论必然是商业环节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当代艺术作品非常依赖于评论解释系统。从接受美学的角度讲,作品从艺术家工作室里完成,只是完成了一半,另一半是需要公共认知,而公众需要靠学术和舆论权威的引导,需要专业评论家的评论文章对作品进行剖析,梳理艺术史脉络,作品的创造性观念逐渐被公众认知和接受,经过广泛传播,成为经典作品,这都构成了作品的另一部分。这些围绕作品的文献记录、讨论和解读都成为作品的附加价值。严肃的研究都是有稿费的,由媒体、机构、画廊,或者艺术家、收藏家提供,不能完全靠个人兴趣建立整个体系,也不会有完全脱离社会背景的“独立”,没有一个事件不在一个动态的关系网络之中。
孙冬冬:艺术批评现在最缺的是深度分析现实与艺术的能力。独立了也未必会出现有质量的批评。
崔灿灿:“独立”的前提是脱离生物链的供给关系,但它也和水准有关,比如一个知识系统和视野封闭的人,不可能会有深刻的洞见,它可能会形成氛围,但不会形成质量。
王南溟:独立批评不是说某一个批评家很独立,不受诱惑完成批评,它其实是一个社会行为。
王鹏杰:艺术批评的发展倒不是紧要的问题,紧迫的是批评先要存在。很多时候,批评的存在都面临威胁,一方面是资本力量的压力,一方面是政治方面的压力,一方面是艺术体制本身的瓶颈,一方面是国内人文学科整体建设带来的很多问题,归根结蒂,这不是一个艺术内部的问题,其实是一个社会学问题。艺术批评进入商业活动也很多年了,很多时候充当了资本中转站和便利信息板的角色。独立的批评并不算少,只是我们现在的媒体和平台基本上是资本化的,另外也有一些政治方面的压力,所以真正独立的批评很难被广泛地看到。
批评界之间的交锋有些会发生在微信上,这种交锋多吗,如何看待?
 
吕澎:我觉得几乎没有交锋。当然有一种情况像在骂街,根本不要理他,总之就是要言之有物,说出话要有内容,要说清楚。因为你说话就是给别人看的,给别人读的,就是让别人理解。如果你说的话不让别人理解,那你说来干吗呢?如果说只是两三个人懂就行了,那就跟他们说去,没有必要在这样一个公共场合说。
付晓东:微信上只有口水,谈不上有学术交锋,学术交锋需要有文章和论述过程,微信只是一个半公共的社交平台,最多的是表个态。 孙冬冬:所谓的“批评界”我其实并不熟悉。你所提到的微信上的私人恩怨,我也不关心。
崔灿灿:我觉得可以直播,微信字数有限,很难深入和延展。微信批评有便捷的地方,也更及时。
王鹏杰:批评界近十年来基本没有纯粹学术方面的交锋,而所谓的交锋主要涉及对战双方的利益、地位、人格等方面的冲突。这个现象的根本原因无疑是社会性问题,你会发现中国大部分人的相处与争论都是以这种方式展开的,这些现象的背后共享着同一个社会学机制。在这种背景下,指望批评界出现“奇迹”似乎也不太现实。
意见相左时,批评家们是否有更好的交流方式?
 
吕澎:公开发表文章讨论这是80年代的做法。80年代我写过来,你写过去,我写过来,你写过去。80年代就是这样。80年代没有微信,没有朋友圈,只能在媒体上发表,不发表谁也听不到。所以现在有媒体,有朋友圈,大家又有自己的权利,各说各话。我觉得未来有共同的平台才能讨论有建设性的东西。没有共同平台,没法做。
付晓东:批评家论战自古有之,文章之间呼应的关系也很多,经常会爆发一篇文章接着一篇文章的论战。尤其是在春节期间,大家百无聊赖的时候,经常是批评的活跃期。微信会有很多朋友圈评论,就像口语题跋,又像很多人同时在线上Meeting。
孙冬冬:一般不参与。其实判断圈内人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不仅听其言,还得观其行。 当意见向左的时候,批评家就不应该再交流了,因为当事人的分歧极可能不来自知识层面,而是来自意识形态层面。
崔灿灿:回应的手段很多,沉默也是一种,我能怎么看?我经常和人意见相左,有过各种方式的回应。但现在,我基本上沉默,我希望引发更多人批评我。
王鹏杰:意见向左是正常人之间最普通的交往状态,正常人会怎么交流呢?我想正常人会就事论事地讨论事情的来龙去脉,用理性的态度来沟通。如果争议是学术问题,那么就按学理的方式展开互相尊重的讨论,推进学术问题走向深入。不过这是正常人合乎理性的行为,对很多国人来说可能要求过高了。
画廊、艺术家邀请你写文章时,是否有筛选的标准?
 
吕澎:坦率地讲,我想写的艺术家我会写,而且有一些特别想写的艺术家,一分钱没有我都会写。但有些文章,因为有机构在帮艺术家做展览,机构能够拿出钱来,这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我不想写的我不会写。当然我在我写的文章里面有人情世故的一些因素和比例,这个我不回避。但有很多人邀请我写文章,我完全拒绝,我不会完全为稿费写作,这是肯定的。
付晓东:我有自己的标准,我很少去写不熟悉的艺术家或者不了解的项目,除非特别吸引我的兴趣。对于不感兴趣的艺术家或项目,你态度冷淡,对方自然会知难而退,不会有强迫的情况。文章是精神的产物,没有热情和投入,也很难真的写得好。
孙冬冬:我有一套自己的标准,一是我有兴趣有话说,二是我是否有其他角度对艺术家的实践进行论述。
崔灿灿:很少联系我,因为我的标准在我过去的实践里,他们自己会有判断吧。
王鹏杰:有,任何机构和个人找我写文章,我都会筛选。某位艺术家的创作或某种展览引起了我思考、感知的兴趣,或者呈现了某些有趣的问题(或典型性缺陷),这个时候,我就愿意写作。不过,对于任何艺术家个人、艺术机构,我写作前都会与其沟通,只有同意我两个要求之后才会写作。这两个要求是:1、我不写歌颂式的“软文”,别期待我夸奖某个艺术家或展览;2、我交稿之后,文中任何批评观点、书写方式不接受修改的要求,除非文章中有错别字或标点、语法错误。
如果对方提供的作品,你不了解的情况下,会怎么做?
 
付晓东:我更多时候是策展人,很少碰到这种情况,一般展览作品都是我选择的,我属于控制性比较强的策展人,为什么选这些作品,一般都有学术理论支撑,不存在不了解还会写的情况。
孙冬冬:如果对方提供的作品,我感兴趣的话,我会主动拜访艺术家工作室,和他(她)本人长谈几次,聊聊生活与艺术方面的经历。 崔灿灿:不了解就是不感兴趣,除了是一些细节和研究不到问题。如果是展览,那就多做访谈,多研究,不了解就不合作呗。
王鹏杰:不了解作品,我一般不会答应写相关的文字。如果出于某种原因,我愿意写作,我会要求对方提供尽可能充分的作品资料,我详细阅读、观看之后才会动笔。
批评家为画廊写的评论文章,让观众看不明白,已成常态了吗?
 
吕澎:我们不能一概而论,有一些文章和对艺术家的介绍,仍然是有质量的。但是从总体而言,质量高的不多,这是肯定的。真正有质量的批评文章,严格来说微乎其微。
付晓东:大众看不懂的,可能是属于比较严肃的理论批评。很多文章不是给大众媒体的新闻通稿,艺术家的个案需要严肃认真的对待,看不懂有可能是作者故意拽文,但也有可能是阅读能力有限。好的文本也不一定大众都读得懂。艺术家用画笔或材料完成作品,用文字评论的时候,是用理论系统重新带来一个理论化的理解的角度,让图像的意义转化成文字,这是有挑战性的工作。
崔灿灿:看不懂分两种,一种是专业需求,但更多的是作者自己也没懂,逻辑不清,就容易晦涩。
王鹏杰:这些画廊要么是被蒙了,要么是这些画廊负责人认为这样做比较“高、大、上”。我觉得这些行为很疯狂,或源于智性及专业性上的缺陷,或源于某种精神疾患的病理学原因。
在你看来,作为一个批评家需要具备怎样的素质?
 
付晓东:创造力,理解高度,知识系统,语言能力。
孙冬冬:在我看来,直觉是第一位的,相关的知识也是必须学习的。
崔灿灿:在学术上,说翻脸就翻脸,能争论就别凑活,别暧昧,没事就自己呆着,别对圈子抱有幻想。
王南溟:理论逻辑是很重要的
王鹏杰:首先是具有批判意识的独立思想者和观察者,具备与艺术相关的必要常识,需要对艺术现象有足够的敏感,并能敏锐而专注地阅读和把握作品的各种含义、性能。真正的批评家对艺术世界内部、艺术与整个社会之间的关系都应该保持持续的问题意识,能发现其中有价值的问题,并能运用具有思辨性的思考和写作来呈现自己的独立观点。另外,还需要有足够的工作激情和严谨的研究态度。
艺术批评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吕澎:底线还是追求真理,这是没得说的。要是不是追求真理,只是为了饭碗写作,那就不用讨论了。
付晓东:我是一个无底线批评主义者,只要是有自己的见解都可以谈论艺术。任何人有观点都可以提出来,只要对艺术感兴趣,喜欢思考,有知识热情的人都应该参与到批评里来。我们不应该把批评看成是权力系统,只有你能说,别人就没有说的合法性?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见解是最好的。有质量、有说服力的评论会取得绝大多数人的认同,自然会形成压倒性、权威性的意见。
孙冬冬:艺术批评的底线在个人的心中。
崔灿灿:“底线”?妥协多了才会谈底线,步步都是原则,事事都需明辨。
王鹏杰: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底线了······非要说一个底线的话,那就是能主动想想自己的写作是否算得上艺术批评,答案如果是否定的,就不要再干这一行了,其实这行也不算很赚钱,何必呢?对自身的批判与反思能力、习惯以及基本的职业操守,就是我认为的底线。
在还有没有所谓的一个批评家?批评家的身份是否需要独立于策展人、评论家?
 
吕澎:太少了,还没有看到,没有严肃的批评文章,这是说实话,没有像样的,打分一般最多五六十分。
付晓东:我反对把每人都限定在一个固定的身份和结构里面,这个非常僵化。专业性指的是水平,并不是对人的工具化。有些艺术家做策展人,有的策展人也做艺术家,这都不是问题。还有谁比这些参与到第一线艺术创作和实践的人,更了解这个体系和结构的呢?他们当然可以有资格谈论艺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辨率,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局限和角度,外在立场的人也可能更容易看到盲点,无关厉害也可以保持中立,但每个人又都是一个单一通道,全知全能的那是上帝。
孙冬冬:我个人喜欢把策展与写作结合起来,这是两种可以彼此相融的践行方式,有助于提升我对艺术的感受力与理解力。
崔灿灿:反正我不是,我是埋头干活的,经常被人批评。策展人能做的是提供被批评的对象,我希望我做的事,总能成为这个对象。
王鹏杰:中国艺术批评家常常身兼策展人、媒体人、商人等多重身份,在全世界来说都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现象,这也是一种权宜之计。不过这种权宜之计常常会被权力、资本裹挟,作为批评家的个体应该保有足够的警惕,尽量让自己处于相对自由和自省的状态。

热门关键词

订阅hi邮件

订阅hi邮件

恭喜您,已经成功订阅!
HIART将定期发送最新咨询至您的邮箱,感谢您对我们的支持!

关于Hi艺术

《Hi艺术》创刊于2006年9月,拥有全球前沿的艺术信息、专业的市场分析、深入的人物采访内容,日常以十多个专业的栏目为架构,内容丰富而富有层次,全面而条理清晰,是极具可读性的当代艺术媒体平台。

《Hi艺术》的内容在坚持可读性基础之上强调原创性,每次都坚持为读者提供权威性的实用数据信息,并在年末总结当代艺术的年度发展概况,产生 “指标艺术家”、“指标拍卖行”和 “指标画廊”。该系列历经锤炼与市场检验,正逐渐成为当代艺术投资的首选参考媒体。

今天的《Hi艺术》已日渐成为业内的头部媒体,在时间的累积、新老客户的实用建议以及自身经验的不断增长下,《Hi艺术》无论是内容还是版式都在不断完善中,追求进步的脚步也从未停止,我们仍在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联系我们:

邮箱
编辑部:
info@hiart.cn
展讯邮箱:
zhanxun@126.com
招聘邮箱:
zhaopin@hiart.cn
电话
编辑部:
010-59756811
广告部:
010-59756811

关于Hi艺术

《Hi艺术》杂志创刊于2006年9月, 是一本聚焦于当代艺术的专业杂志,拥有最前沿的艺术咨资讯、最专业的市场分析、最深入的人物采访等,视角多元且富有层次, 善于把握当代艺术市场脉搏,兼具专业性、前瞻性与实用性,在目前中国各种当代艺术杂志中影响力、广告份额、发行量各指标均属于领先地位。

依托《Hi艺术》杂志的品牌优势,我们全方位拓展了新媒体资源,先后推出官方网站hiart.cn和公众微信订阅号(微信号:hiart308309),成为《Hi艺术》在移动互联网社交媒体上布局的重要阵地。

创建于2011年的官方网站hiart.cn定位为《Hi艺术》的网络升级版本,目前也已成为当代艺术资讯网站中最主要的选择之一。《Hi艺术》官方微信公众号注册于2014年,是当代艺术持续发布信息最久、活跃度最高的当代艺术公众号,也是目前行业内信息发布最为及时、关注视角最为多元、热点话题制作最有深度的当代艺术公众号之一,通过近多年来优质内容的持续产出,拥有行业内最为精准高效的业内用户群体。

历载十五磨砺,《Hi艺术》无疑已成为业内顶级媒体。但我们始终密切把握当代艺术的脉搏,一如既往地致力于为艺术人群与顶级收藏家及时提供原创、鲜活、专业的独家当代艺术资讯、市场分析与收藏指南,为受众提供更加精准的资讯服务。《Hi艺术》追求进步的脚步从未停止,我们仍在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杂志订阅热线:
010-59756811 (周一至周五10:00-17:00,法定节假日除外)
微信订阅:
微信号:hiartmimi (可享会员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