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松 看到高大上的东西,我就想去消解它

作者:郑啸川图片提供:龙美术馆、薛松 2019年7月27日 专题人物
艺术家 薛松
艺术家 薛松
说起薛松,总免不了提起两场大火。听起来颇像武侠小说的开头,画室的火灾令他失去了所有,却也成为其绘画生涯的转机,自此开始焚烧、拼贴的艺术之路。近三十年,薛松一直在这个语言方式里游走,关于这个体系的源头讲了无数次,但他又不是那种对于重复讲述相同的事情乐此不疲的人,直言“自己都烦了”。
龙美术馆“涅槃:薛松作品展”开幕式上策展人杰佛瑞‧约翰‧斯鲍丁(Jeffrey John Spalding)、薛松和馆长王薇
龙美术馆“涅槃:薛松作品展”开幕式上策展人杰佛瑞‧约翰‧斯鲍丁(Jeffrey John Spalding)、薛松和馆长王薇
薛松 看到高大上的东西,我就想去消解它
展览开幕现场
展览开幕现场
在一个体系中走了近三十年
上海戏剧学院舞美专业出了几个“玩火”的艺术家,薛松可以算得上是最早的一个。20世纪90年代蔡国强还在画画的时候,薛松就开始玩火了。从1990年明确艺术风格到现在一直使用拼贴和火烧的技法,材料在更新,题材在变化,但他的创作方法论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对于近三十年沿用至今的创作语言,薛松依然享受其中难以自拔。剪贴、焚烧、拼贴基本上都是他的个人劳作,别人看来繁冗的工作量薛松自己倒觉得挺开心,有时几天不碰还会觉得手痒。薛松的工作室乱糟糟的,堆满了各种材料。桌子上的包浆足足有半公分厚,经年累月漏出来的胶水在桌沿挂着,像北方冬天屋檐下冻起来的冰柱。
薛松的工作室堆满了拼贴焚烧的材料和胶水
薛松的工作室堆满了拼贴焚烧的材料和胶水
胶水溢出在桌沿挂着犹如北方冬天屋檐下冻起来的冰柱
胶水溢出在桌沿挂着犹如北方冬天屋檐下冻起来的冰柱
薛松工作室斑驳的地面
薛松工作室斑驳的地面
说到底长时间接触胶水对身体多少还是有害的,更不必说焚烧产生的灰烬。早年间薛松在创作时没有像样的口罩,经常满眼满鼻子都是灰。现在知道戴防护口罩了,用两天滤网就全黑了。薛松对这些污染丝毫不在乎,倒也没必要上升到为了艺术献身的高度,就是高兴。就像他抽烟喝酒一样,没什么节制,就因为开心。在龙美术馆举办的个展“涅槃”开幕的当天,薛松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的采访时间延了几次。见面后他抱歉地告诉我,以为展览开幕后就没什么事了,所以大喝了一场。同时他又搓着手说,采访完又可以约朋友喝酒了。
薛松 看到高大上的东西,我就想去消解它
薛松 看到高大上的东西,我就想去消解它
“涅槃:薛松作品展”现场,龙美术馆
“涅槃:薛松作品展”现场,龙美术馆
办展太累,比结婚还累
这么些年薛松一直活跃在大众的视野中,每年参加的大大小小的群展也有八九个,但上一次个展还是2013年在西安美术馆。时隔六年,这次展出了各个系列的作品和一些新作。薛松直呼办展太累了,比结婚还累,接下来三年可能都不想再做展览了。从展览视觉的总体方案开始,到落地实施的每一天他都跟着,随时调整结构和细节。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自己看着舒服了才愿意给观众看。
薛松的作品到现场观看原作远比看图片更具视觉冲击力。一般绘画的颜色是自行调制出来的,他的底色是外界的颜色集结而成。由于材料的限制,薛松尽量选择透明的颜料,可以显示出材料本身的颜色。画面上有黑色的灰烬,也有不曾完全燃烧而泛黄的碎片,烧得太厉害反而会变成白色。别人一遍一遍刷底色,薛松一点一点粘贴。
薛松 看到高大上的东西,我就想去消解它
薛松 看到高大上的东西,我就想去消解它
“涅槃:薛松作品展”现场,龙美术馆
“涅槃:薛松作品展”现场,龙美术馆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大多仍在控制中
Hi艺术(以下简写为Hi):你在搜集图片方面有什么选择标准?
薛松(以下简写为薛):根据主题会有一点不同。像有些大尺幅的抽象作品,我能找到的材料差不多都可以用上。这么多年我用过的印刷品里面,什么样的材料都有。
Hi:拼贴的时候是用手还是用工具?
薛:都有。一开始用手会烫到,就用镊子控制火。也会遇上材料很快就燃尽了的问题,直接灭火纸张会有褶皱,舒展不开,于是用上一个专门灭火的滚筒。这些一开始都没有,总之就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慢慢完善。
Hi:会出现胶水干透了缩水的情况吗?
薛:不会,现在保护的材料越来越多了,早期作品没有保护都烧了。以前有的作品放在家里还被小朋友抠掉了一块。现在不可能了,画作外面做了几层半透明的保护层,有水都没问题,也不可能有地方能再抠下来了。
《打麻将》150×120cm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8
《打麻将》150×120cm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8
《飞得更高》320×210cm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3
《飞得更高》320×210cm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3
Hi:这种机械式的劳作过程对你来说有趣吗?
薛:这事本身是一个机械劳动,脑子可以放松。在组合的时候可以随意调配,有一些偶然的节奏感很有意思。
Hi:你是从创作开始就尽可能接近自己最终想要的效果,还是也会即兴创作?
薛:制作中会出现一些新的偶然,大部分已经很成熟了,还是在控制之中。
 
Hi:创作是碎片式的,那你会时常有不同的系列同时进行创作吗?
薛:有时候需要文字系列会集中画一阵子,中间有穿插,线性的东西不是特别强烈。很多以前画的题材过了几年我觉得又有新的不一样也会再画。
 
Hi:什么时候会觉得这个作品完成了?
薛:经常有作品在当时以为完成了,但是放了几年以后还会加东西。最讨厌的是已经出版过了,但我就想改,只要觉得不满意就会改。那么之前的出版物就废了,只能之后再出新的。这种情况并不多,但是的确存在。
《意象甲骨文》168×168cm×10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9
《意象甲骨文》168×168cm×10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9
Hi:这么多年一直做拼贴创作的方法,是否有陷入瓶颈的时候?
薛:这跟别的画种一样,可能有新的方法了,或者再画新的题材、主题,我只是用碎片当笔触。目前我觉得还行,因为还有很多遇到的问题在做。
 
Hi:创作题材都是怎么选择的?
薛:有时候翻美术史看到大师的画会有沟通交流的欲望,古今中外都做了一系列的尝试。还有就是生活中遇到的灵感,像最新的那件《泡沫》,远看很抽象,其实里面的内容有一个对应的关系,用三座“大山”拼起来的,教育、医疗和房地产,细看里面的碎片都是有关这方面的报纸和书籍。原本我想尝试雕塑,做到一半觉得不满意。
 
Hi:这个“泡沫”是指泡沫经济的“泡沫”?
薛:对。但灵感是我洗车时发现的,喷好泡沫在车窗上刮下去,我觉得不错,赶快在车里就拍了几张。黑色的是烧出来的灰烬,白色的部分是内容。
《泡沫》150×150cm×3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8
《泡沫》150×150cm×3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8
精力有限、时间有限,只做自己得心应手的事情
Hi:所以你的作品需要细看。
薛:对,因为我也不做说明,里面的碎片就像我的论据一样的,从别人口中用报纸或者别的材料来提供这些论据。大部分人只是看到笔触挺好的,以为是画出来的。其实我是偶然发现,在生活中经常能发现灵感,我也常拍下来。有时看到大理石觉得天然造的抽象比很多人为的抽象有意思多了,浑然天成。
 
Hi:平常看到有趣的鬼斧神工都会拍下来作为之后的创作题材吗?
薛:会,虽然也不一定都用到,我就觉得真漂亮。以前会发朋友圈,朋友还会询问是谁画的,大家互动觉得很好。现在朋友圈不怎么发了,只发广告,因为联系人名单太庞杂了,有长辈、晚辈、亲戚、朋友,还有很多不知道怎么加上的不太熟的人,现在不知道发什么了。但会拉小群私聊,都是知根知底、志同道合的亲戚朋友,可以胡说八道,什么都能发。
 
Hi:在信息日益碎片化的时代,你获取信息的途径是什么?
薛:最主要的是手机,比以前信息量大多了。
《四季——春夏秋冬》250×100cm×4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8
《四季——春夏秋冬》250×100cm×4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8
《可口可乐(全景)》 60×50cm×9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08
《可口可乐(全景)》 60×50cm×9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08
Hi:你算是手机重度使用者吗?
薛:是的,我已经中毒了,每天睡觉前看看朋友圈的内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睡醒了也要看一会才起床。以前卧室还有电视,后来也拆了,反正也不看。
 
Hi:之前网络没有那么发达的时候,很多信息的获取都是通过看书看报纸,在一定程度上为你搜集材料提供了一些便利,现在大部分的消息获取都是通过手机,你是否就要为了收集材料而去收集材料?
薛:对,可能逐渐印刷品都会消失了,这个拼贴的方法能用多久我也不知道,都变成历史材料了,到时候可能要改变。
 
Hi:现在很多艺术家的创作都开始转向科技,有人用电脑绘图软件把图片打碎在重构,你有这样的打算吗?
薛:那我得找助手了,我们这代人很少有熟练地掌握这些科学技术的,年轻人玩得比较好。但目前也没有这样的打算,因为这么做的人太多了,我们也很难做得更好。一个艺术家精力有限、时间有限,只能做自己得心应手的事。
《和平——与马格丽特对话》200×125cm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7
《和平——与马格丽特对话》200×125cm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7
《与蒙德里安对话——温故知新》200×200cm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2-2019
《与蒙德里安对话——温故知新》200×200cm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2-2019
看到高大上我就想去消解它
Hi:“解构书法”的系列,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法去解构的?
薛:我本身书法写得一般,看到好的书法又爱又恨。我怎么写不了这么好,又崇拜,但又没法超越,看到高大上我就想去消解它,所以就做成一个另外不同的感觉,让它变得更抽象,更接近当代审美。
 
Hi:观众理解你的作品是有门槛的吗?
薛:我算想到观众的艺术家,在选择主题的时候会考虑到一些大众所熟知的选项,每件作品都要找到一个比较容易跟观众沟通的点,再加上自己的想法变成另外的东西。但还是会有理解偏差,这也没办法。我一直不算钻牛角尖的那种艺术家,我是开放的,不想做得特别深刻,喜欢在表面上到处涉猎,找各种材料。我特别希望不要过多的解释大家就能接受,都能看懂那就更好了,就像白居易写诗一样,但是现在还是需要阐述。
 
Hi:你的作品里面有一些很民俗化的东西,很像一些乡村海报。
薛:我用的材料有农民画和剪纸,都是民间艺术。我觉得像敦煌壁画还有民间浮雕都太厉害了,虽然不知道艺术家是谁,但东西真是好,放在任何大师作品面前都不逊色,有力量、有生命力。现在的中国人,尤其在传统艺术上只认很牛的、最正统的,我宁愿从不同的艺术形式里发现美。我有时觉得如果早年没有发明宣纸和毛笔,中国的艺术会更丰富繁荣,不至于一家独大,不会排斥其他有生命力的艺术,不会阻碍很多创造力和活力的延续。如果没有这么一个正统的标准,而是鼓励多去创造,百花齐放,我觉得会更丰富。
《解构书法》168×168cm×6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8
《解构书法》168×168cm×6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8
《书法印像》168×168cm×2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9
《书法印像》168×168cm×2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9
《光谱山水》120×100cm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8
《光谱山水》120×100cm 布面丙烯、拼贴、综合材料 2018
上海!上海!
Hi:策展人有提到你对家国、历史,尤其是上海有一种特别深厚的感情。
薛:是的。我在上海的时间比在安徽老家多很多,已经35、36年了。
 
Hi:听说你从小就喜欢上海,现在对于上海的感情认知跟小时候的憧憬有什么不同?
薛:20世纪80年代刚来的时候,上海没有现在包容性大。当时外地人少,排外的情绪比现在严重得多。如果那时没有一个正规的单位,一个外地人在上海蛮苦的。但我在上戏有一个平台还好一点。现在多元化融合已经好很多了,现在的上海快接近我小时候憧憬的上海。当年看《三毛流浪记》和其他的上海老片子,感觉上海有一种别的城市都没有的感觉,特别新鲜。
 
Hi:上海戏剧学院舞美专业出了几个玩火的艺术家,你觉得是偶然吗?上戏出身与美院出身有什么不同?
薛:上戏是个综合性的院校,氛围很开放,鼓励各种各样的探索。不是纯美院,绘画只是其中一部分,是一个基础的东西。上戏的老师面貌挺不一样的,不像别的油画系的老师都是差不多的面貌,都是很正统的。上戏在20世纪70年代还没有真正开放的时候就开始探索印象派了,这在别的美院是不可想象的。
薛松 看到高大上的东西,我就想去消解它
“涅槃:薛松作品展”现场,龙美术馆
“涅槃:薛松作品展”现场,龙美术馆
Hi:你常去北京,觉得跟北京相比,上海艺术氛围怎么样?
薛:上海的艺术圈不像北京那么热闹,这跟上海人本身有点关系,人人都要留一点空间,不会一定要黏在一起多么紧密,这对艺术家是很好的状态,因为每个人都保持一点距离,做自己的事,别人不会特别干涉。
 
Hi:你自己也收藏,买过其他艺术家的画作,还办过收藏展?
薛:对,乱七八糟的收集了一批,最早期是收集材料的时候碰到好玩的就买了,收了不少年轻人的作品,喜欢的、价格能接受的会收藏一些。
 
Hi:收藏看重什么,个人的喜好还是美术史的价值?
薛:个人的喜好多一点,涉及美术史价值的话我可能就买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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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薛松作品展”现场,龙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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